第三章 不敢忆衡阳(1944年4月~1944年12月)(第55/74页)

午夜过后,第10军再次派出军使来到城南学校高地,称方先觉正式决定放弃抵抗,同意日军提出的解除第10军武装的要求,同时希望日军遵循所答应的条件。双方约定第二天天亮后在城南会谈。城南的日军一度停止攻击。但凌晨时分,在北城里方向,第58师团又继续发起攻势,到天亮前,控制了衡阳城区的三分之一。

凌晨5点,枪声离中央银行越来越近了。

在这个时间段左右,方先觉一时想拔枪自尽,枪被身边副官王洪泽、辎重团团长李绶光打飞。

一个小时前,8月8日凌晨4点时,蒋介石又起来,祈祷衡阳转危为安。

蒋介石执迷地寄希望于援军在8月8日解围。但如果他知道现场的情况,就不会这样认为了。美国记者白修德曾前往衡阳前线观看黄涛第62军的作战,后来在《雷霆后的中国》一书里,白修德这样记叙:“全线没有一个人在行动……我们发觉我们所见即是反攻,战役不会再有其他的结果了。”

8月8日第一缕阳光出现在衡阳日军第58师团大队长相乐所执军刀的锋刃上。

这个鬼子所率的部队,已看到位于衡阳市中心的第10军军部所在地中央银行的建筑了。但日军没再向前攻击,此时城外日军亦停止射击,并稍微向后退却。

清晨时,葛先才接到方先觉的电话:“敌人已经接受停战条件,但敌人也提出了条件,要求我军解除武装。我已经答允。协定今天中午12时起,双方同时停止战斗。停战缴械的命令已经下达。你安排妥当后,来军部,我们军、师长齐集一地,任凭其处置。你不要自我摧残,个人生死荣辱当在所不计。能达到保全我近万名战士生命安全的目的,我也觉得如释重任,忧虑的心情也宁静下来。我军衡阳一战,自始至终,只要问心无愧,别人的想法、看法以及褒贬,那是别人的事。”

葛先才未答一言,只“嗯”了一声,随之泪下如雨。

放下电话后,葛先才对身边的人说:“衡阳完了,我军也完了,一切都完了。”随后把停战缴械的命令告诉大家。

葛先才对参谋们:“你们分别先通知五位团长及三位独立营长有所准备,命令随即送达。届时将武器留置阵地,官兵撤至城内休息。我官、民、兵未撤离阵地前,如敌向我阵地接近,则仍射杀之。”

8日上午,会汉语的第68师团作战参谋大阳军胜来到中央银行,带着聚集在这里的方先觉、周庆祥、葛先才、容有略与饶少伟前往城南五桂岭中正堂,见到第68师团长堤三树男。堤突然起身表示,第10军是投降,不是有条件停战,并告诉方先觉:他们药品也紧缺,是不可能帮助第10军伤员疗伤的。

方先觉力辩,自然无济于事。

这时候,横山勇派第11军情报参谋竹内实孝(衡阳开打前,曾奉命侦察侦察地形)从城北而来,后者转达了横山对顽强奋战47天的第10军的敬意:“中国军勇敢作战的情形,不仅此地的日本军深切体验,就连我天皇和大本营都有所耳闻。”

方先觉则希望日军遵守以下诺言,不得杀戮被俘官兵,对阵亡者予以安葬,第10军保留建制,官兵绝不离开衡阳。竹内代表横山勇应允。后来,东京的报纸称方先觉率领第10军投降并举行了仪式。30年后,方先觉在台北接受日本学者古屋奎二采访时,说:“我以军人的名誉发誓,没有那回事。”(古屋奎二:《蒋介石秘史》)

方先觉等人随后被日军软禁于城南欧家町天主教堂。

竹内望着方先觉等人的背影,对堤三树男说:“我听说黑濑部队长手下的大队长、中队长和小队长几乎全部战死,这是华南的旅顺之役。”(日俄战争,日军攻俄军扼守的旅顺要塞,伤亡6万多人,仅203高地一役就损失过万)

中午11点,衡阳的枪声完全消失。

衡阳一陷落,日本《读卖新闻》记者益井康一就进城了:“街上的建筑已经成了瓦砾堆,满街都是敌我的尸体,还有伤兵,连插脚的空隙都没有。在酷热的8月里,堆积如山的尸体已经腐烂,强烈的味道叫我不敢喘气。伤兵的伤口也在腐烂,上面爬满滚滚蠕动的蛆虫。在守军的一个野战医院里,有数百名士兵的尸体已经烂成一半白骨,整整齐齐地横躺着,排列成数行。”(《见证日中战争最后的大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