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帕纳古里斯(第11/20页)
法:那么手腕上的这些伤疤呢?
帕:噢,这些是他们假装要割断我的血管时留下的。不严重,只是表皮上割了一点。你可知道,我浑身上下全是伤疤。我不时地会发现新的伤痕,并自问: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到了受刑的第三个星期,我也就不在乎了。我感到这里流血,那里皮开,我只是想:“又来了。”他们每次都用金属鞭抽打我来作为对我施行酷刑的开始。动手抽打我的是泰奥菲洛亚纳科斯。此外,他们还把我的手腕绑起来,吊在天花板上达数小时。这是很难忍受的,因为过不多久上身就麻木了。我的意思是说:胳臂和肩膀都失去了知觉,你无法透气,也不能呼喊。你没有任何办法反抗……当然,关于这一切他们都一清二楚。因为,总是到一定的时候,他们就棒击我的腰部。你知道我最受不了的是什么?是窒息。这也是泰奥菲洛亚纳科斯干的,他用双手捂着我的鼻子和嘴使我窒息。啊,那是最糟的了,比什么都糟!他看着表,捂着我的鼻子和嘴达一分钟,直到我的脸色发紫,他才放开我。一次,我终于咬了他的手,咬得他几乎掉下一个手指,以后他便不用手来捂我,而用毛毯子了……另一件我难以忍受的事是侮辱。他们折磨我时从来不是默默无声地进行的,从来不。他们大叫大嚷……喊出来的已经不是人的声音,而是轰轰的噪音……还有在睾丸上熄灭香烟。我问你,你为什么只从我这里了解这些事?这样不对。他们不只是对我一人如此。如果你有办法,可以去401军医院,要求见穆斯塔克里斯少校。在审讯他的时候,他们使用了“阿洛尼”。你知道什么是“阿洛尼”吗?就是行刑人围成一个圆圈,然后把你扔进圈子中央,大家一起揍你。他们打他的脊椎骨和颈骨。他完全瘫痪了。他躺在床上像棵植物一样,医生们诊断他“医学上已死亡”。
法:阿莱科斯,我要问你一件事。在这一切发生以前,你能忍受肉体上的痛苦吗?
帕:啊,不!最无关紧要的牙痛都能使我十分恼火,并且我不能见到血。只要看见别人痛苦我就难过。我对能够忍受肉体痛苦的人真是五体投地。人真是太不寻常了,从他的身上能有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发生。真叫人难以相信一个人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也真不可思议一个人竟能忍受难以忍受的一切。那个老生常谈的成语说:“钢是火中炼出来的。”要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他们越折磨我,我变得越坚强。他们越迫害我,我越反抗。有人说,在酷刑中,人们往往祈求死亡以求解放。这样说不对。至少对我来说不是这样。如果我说我从不感到害怕,那是撒谎。但是,如果我说我渴望死去,那也是撒谎。死,是我从没有闪过的念头。我只想到不要投降,不要开口而要反抗。你可知道我也揍了他们好几回!如果我没有被绑在铁桌上,我就踢他们,咬他们。这样做很奏效,因为他们会更生气,打得我更狠,我就昏厥过去。我总是希望能失去知觉,因为失去知觉就像休息一样。后来,他们又重新开始,但是……
法:阿莱科斯,对不起,出于好奇心,我想知道,当时你知不知道整个世界都在关心你,为你抗议?
帕:不知道。不过,有一天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报纸,走进我的牢房叫道:“俄国的装甲车开进了捷克!现在谁也没有时间和愿望来管你的事了!”后来,在我第一次越狱失败,他们让我同记者会面时,我才知道有那么多国家的记者前来采访。我对自己说:“这么看来人们是知道的!”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不再感到那么孤独了。要知道,最残酷的不是忍受痛苦,而是孤身一人去忍受。
法:阿莱科斯,继续讲吧。
帕:我刚才说了,当他们用“犯人、野种、叛徒、同性恋者”和其他无法重复的下流话侮辱我时,我也侮辱他们,用不堪入耳的话对他们大声嚷。例如:“我×你的女儿!”但是我很冷静,没有失去理智,我说明白了吗?我是一个性情暴躁的人,但我生气时,却变得十分冷静。有一天,他们派来了一个从事心理审讯的官员。你知道吗?就是那种擅长说“亲爱的,你还是开口为好”之类的话的人。既然他如此和善,我就向他要一杯水。他关切地让人给我拿来了水。但是当我拿到水后,我没有喝,而把杯子打碎了,然后,我把杯子的碎片向那些混蛋们投击。在他们向我扑来,并把我按倒在撒满玻璃碎片的地上之前,我就打伤了两三个人。一块碎片几乎割掉了我右手小指的一半,你看,还割断了腱。这个手指不会动,是一个死了的手指。你知道后来那个畜生巴巴利斯干什么了吗?他叫来医生,在不解开我反绑着的手的情况下,要医生缝合我的小手指头,还不允许打麻药。痛极了!那天我大声吼叫,像疯子一样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