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共和国之死(第5/14页)

虽然如此,西塞罗仍有机会逃脱。他比那些追求赏金的人先得到公敌宣告的消息。与往常一样,他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有出海去找布鲁图和卡修斯——他们在东方召集了一支庞大的军队——相反,他手忙脚乱地从一个别墅逃到另一个别墅,就像他以前流亡时那样。加图曾对他说,噩梦比死亡更糟。最终被发现后,西塞罗从轿子中伸出头来,迎向刀剑。这是角斗士的动作,西塞罗一直很钦佩他们。在所有重大的、危急的政治斗争中失利后,西塞罗坚定地接受了他的命运。他像他希望的那样英勇死去了:作为自由和言论自由的烈士。

他的敌人们也知道。那些追求赏金的人砍下了他的头和手,送到了罗马。富尔维娅——克洛迪乌斯的寡妇,现在是安东尼的妻子——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心满意足地看着它们。她拿起那可怖的战利品,对着西塞罗的头吐痰,猛扯他的舌头,用发簪在上面刺。祸害够以后,她才允许拿到广场展示。曾写过伟大的反安东尼演讲词的手也被钉在柱子上。他的舌头受过针刺,如今沉默了;但在罗马人的眼里,它依然雄辩滔滔。西塞罗曾是共和国无与伦比的政治演说家。而现在,演讲和自由政治的时代结束了。

胜者全得

三人执政建立一年后,在马其顿腓利比(Philippi)郊外,自由共和国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一支恺撒派军队已经困在巴尔干一处平原上,粮草短缺,但它成功地引诱敌人进行了决战。布鲁图和卡修斯祭出东方军团,控制了海洋,拥有无可匹敌的优势:如庞培在法萨卢斯一样,他们完全可以跟敌人耗下去。然而,他们选择了战斗。在罗马史上两场规模空前的战役中,卡修斯和布鲁图先后倒在自己的剑下。死于屠杀的还有另外一些著名人物:一个卢库勒斯,一个霍腾修斯,一个加图。最后这位丢掉头盔,冲入恺撒派军中,显然想效法他的父亲,宁死不受奴役。他的姐姐也一样。在罗马,高贵的鲍西娅等待着腓利比的消息。听说弟弟和丈夫布鲁图都死了,她挣脱怕她做傻事的朋友们,冲向火盆,吞下了燃烧着的煤块。虽然是女人,鲍西娅骨子里也是罗马人。

在一个没了自由的国家,这有什么意义呢?旧日的定义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并不表示自由高于一切,高于生命。尽管死得很有英雄气概,但没有多少人效仿鲍西娅。如今,腓利比尘埃已定,最执着于共和国理想的那些人都死了。他们中出自贵族家庭的比例极高。这些人的死造成的损失是无可弥补的。在罗马人的心目中,古老家族的后代身上凝聚着城市的历史。一幢豪宅的毁灭总是被公众视为可哀痛的事。整整一代贵族灰飞烟灭,无论死在追求赏金的人之手,还是在马其顿的尘土和苍蝇中,对共和国都是生死攸关的大灾难。罗马失去的不只是四溅的鲜血,不仅是一条条生命。

胜利的三巨头同盟中,安东尼有着最鲜明的感受。在他成长的年代,自由仍有实质而非仅是口号。如今,它的死亡令他悲痛。在腓利比的战场上,他找到布鲁图的尸体,恭敬地用斗篷包裹起来火化,将骨灰送给塞维利娅。他的权位已经巩固,不必再用血腥之事玷污它。作为三巨头同盟的一员,他没有回悲声一片的意大利,而是留在东方,扮起伟人庞培的角色。随着从希腊向亚洲的不断推进,很明显,他的乐趣所在与传统的共和国总督们没什么两样:狠狠地盘剥希腊人,同时表现得像是个希腊文化的爱慕者;扶植地方王公;与帕提亚人作战。这些熟悉的做法令顽固的共和主义者颇感安慰。布鲁图部队的残余分子退求其次,转向了安东尼。渐渐地,合法的事业在东方失去了人力基础。

如果说自由的共和国还有恢复的希望,那只能是在罗马。然而,罗马掌握在看来是它最凶恶的敌人手中。冷酷的屋大维心里想着复仇,被腓利比的战败者痛斥为自由的谋杀者。战场上,这些用锁链串在一起的共和主义俘虏走过征服者,热情地向安东尼致敬,对年轻的恺撒却只有诅咒和嘲笑。腓利比后的几年里,屋大维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雷必达被两位同事发配到了非洲。安东尼在东方作威作福。于是,最易招人记恨的任务落到最年轻的三巨头同盟成员头上:为归来的老兵寻找土地。30万经过战争洗礼的士兵等待安置,屋大维拖延不起。在高效率地实施安置计划的过程中,他无法避免社会革命给乡村带来的苦难。尊重私有财产一直是共和国的基石之一。如今,随着共和国的倾覆,委员会(commissar)可以随意抵押它们。农民被从土地上赶走,得不到一点儿补偿。他们或是进了奴隶的工棚,或是做了盗匪。像在斯巴达克时代一样,意大利成了强盗的世界。武装匪徒肆意横行,甚至敢于抢劫城镇。痛苦与绝望四处蔓延。乡村陷入无政府状态,农业歉收,罗马人开始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