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九(第7/25页)

柳宗元/辨鬼谷子

元冀好读古书,然甚贤《鬼谷子》,为其《指要》几千言。鬼谷子要为无取。汉时刘向、班固录书,无《鬼谷子》,《鬼谷子》后出。而险戾峭薄,恐其妄言乱世难信,学者宜其不道;而世之言纵横者,时葆其书。尤者,晚乃益出“七术”,怪谬异甚,不可考校。其言益奇,而道益狭,使人狙狂失守,而易于陷坠。幸矣,人之葆之者少!今元子又文之以《指要》,呜呼,其为好术也过矣!

柳宗元/辨晏子春秋

司马迁读《晏子春秋》,高之,而莫知其所以为书。或曰:晏子为之,而人接焉;或曰:晏子之后为之。皆非也!吾疑其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墨好险,晏子以俭名于世,故墨子之徒尊著其事,以增高为己术者;且其旨多尚同、兼爱、非乐、节用、非厚葬久丧者,是皆出《墨子》;又非孔子,好言鬼事,非儒明鬼,又出《墨子》。其言问枣及古冶子等,尤怪诞。又往往言墨子闻其道而称之,此甚显白者。自刘向、歆,班彪、固父子,皆录之儒家中,甚矣,数子之不详也!盖非齐人不能具其事,非墨子之徒则其言不若是。后之录诸子书者,宜列之墨家。非晏子为墨子也,为是书者,墨子之道也。

柳宗元/辨鹖冠子

余读贾谊《赋》,嘉其辞,而学者为以尽出《鹖冠子》。余往来京师,求《鹖冠子》,无所见。至长沙,始得其书,读之,尽鄙浅言也。唯谊所用为美,余无可者。吾意好异者伪为其书,反用《赋》以文饰之,非谊有所取之,决也!太史公《伯夷列传》称贾子曰:“贪夫殉财,烈士徇名,夸者死权。”不称《鹖冠子》。迁号为博极群书,假令当时有其书,迁岂不见耶?假令真有《鹖冠子》书,亦必不取《赋》以充入之者,何以知其然耶?曰:不类。

欧阳修/唐书艺文志序

自六经焚于秦而复出于汉,其师传之道中绝,而简编脱乱讹缺,学者莫得其本真,于是诸儒章句之学兴焉。其后传、注、笺、解、义疏之流,转相讲述,而圣道粗明。然其为说,固已不胜其繁矣。以上经

至于上古三皇五帝以来世次,国家兴灭终始,僭窃伪乱,史官备矣。而传记、小说,外暨方言、地理、职官、氏族,皆出于史官之流也。以上史

自孔子在时,方修明圣经,以绌缪异。而老子著书论道德,接乎周衰。战国游谈放荡之士,田骈、慎到、列、庄子之徒,各极其辨。而孟轲、荀卿,始专修孔氏,以折异端。然诸子之论,各成一家,自前世皆存而不绝也。以上子

夫王迹熄而《诗》亡,《离骚》作而文辞之士兴。历代盛衰,文章与时高下。然其变态百出,不可穷极,何其多也!以上集

自汉以来,史官列其名氏篇第,以为六艺九种七略,至唐始分为四类,曰经、史、子、集。而藏书之盛,莫盛于开元。其著录者,五万三千九百一十五卷。而唐之学者自为之书,又二万八千四百六十九卷。呜呼,可谓盛矣!以上唐代艺文

六经之道,简严易直而天人备,故其愈久而益明。其余作者众矣,质之圣人,或离或合。然其精深闳博,各尽其术;而怪奇伟丽,往往震发于其间,此所以使好奇爱博者不能忘也。然凋零磨灭,不可胜数,岂其华文少实、不足以行远与?而俚言俗说,猥有存者,亦其有幸不幸与?今著于篇,有其名而无其书者,十盖五六也,可不惜哉?

欧阳修/五代史伶官传序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而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

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欠,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以上盛

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苍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以上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