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制权臣,太宗摆酒托孤李世勣(第7/14页)
三载光阴乾坤大易,太子换了,朝局变了,张亮也被他处死了。此时此刻,李世民望着侯君集仅存的那半张脸,心中甚是无奈,叹息许久才道:“凌烟阁如许功臣,你最欣赏哪位?”
李治恭顺作答:“他们皆是我大唐创业功臣,孩儿都很欣赏……不,应该说是敬重。”
“话虽如此,总有一位最为看重吧?指给朕看看。”
李治真是有心人,父亲叫他指出来,他却认为比比划划不恭敬,径直踱至第四张画像前:“儿臣最敬重的是魏徵。”
“为何?”
“魏徵公忠体国,见识超群,更难得是天生耿骨,实是不世出的贤臣良相。孩儿还记得他曾作过一首诗,其中有两句‘季布无二诺,侯嬴重一言。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真是道尽其慷慨豪迈。我今日得父皇所赐《帝范》,更应牢记纳谏、诫盈之道。”李治娓娓道来,自以为切中根本。
哪知李世民不住摇头。
“孩儿又说得不对……”李治大为不解。
“你真的了解魏徵吗?”李世民惨淡一笑,走近几步,凝神观看魏徵那正气凛然的画像,“阎立本果真妙笔如神,不过把魏徵画得太威严了。其实他哪有这么神采飞扬?”说到这里他回头看着满脸崇敬的儿子,眼光变得格外诡异,“魏徵本是隋朝小官,后投靠瓦岗军,为李密掌管文书机要;瓦岗军战败,降我大唐;黎阳失守他旋即投降窦建德,给人家当了起居舍人;窦建德战败,他又二度归降咱们,不过却是隐太子麾下,为其出谋划策,几番欲治我于死地!直到我坐上九五之位,才甘心侍奉……”
李治听得目瞪口呆,他只知魏徵先前是李建成的心腹,却不知那以前还跟过这么多主子,父亲说的真是这位耿直不阿的贤臣吗?
“你不信?”李世民苦笑道,“魏徵病重时几度挣扎着前往史馆,要看看史官是怎么写他的,唯恐落下个‘失节不耻’之名。他又何尝做到只重意气不重功名?你说他是天生耿骨,依朕看该说他是‘知耻近乎勇’,就像朕一样,费尽心力全是为了弥补昔日之失……”魏徵与李世民的关系非常人所能洞悉。正因魏徵早年有太多不光彩之事,才奋不顾身直言敢谏,欲抹去昔日失节之耻;李世民得位不正,所以虚怀纳谏,力图弥补弑兄、逼父、屠侄的恶名。他与魏徵固然是君明臣贤的典范,但也相互成全,成全了对方,也就成全了自己。
李治听父皇如此评价魏徵,竟还扯到往事,心中大是惶恐——父亲如何夺位是天底下最最禁忌的话题,他自小就不敢问,今日听父亲主动提起颇觉尴尬,于是假作浏览群臣画像,欲缓缓溜开。
李世民却不容他回避,伸手揽在他肩头:“你年纪还小,许多事不知细情,朕给你讲讲这些功臣们过去的故事吧。”
“好。”李治只得由着父亲说。
“房玄龄本是大隋司隶刺史房彦谦之子,大业年间的进士,终隋一代进士仅十余人,房玄龄就是其中之一……尉迟恭本刘武周麾下,战败后被朕劝降……李靖原是隋朝马邑县丞,察觉太原举兵的谋划向隋廷告密,险些害咱李家族灭,后来被擒,在刑场上大呼‘欲就大事,何故杀义士?’你祖父动容,饶他一命……长孙顺德和刘弘基是隋廷缉拿的罪犯……张公瑾乃王世充旧将,叛投我军……萧瑀是隋炀帝萧皇后的弟弟,若非进言触怒炀帝被贬官,也难逃江都宫变……程知节原是瓦岗之将,还有个匪号,唤作程咬金……虞世南先仕陈,再仕隋,江都宫变后随宇文化及北上,还给窦建德效过几天力,最后仕唐……即便你舅父……”说到这里李世民倏然扭头,直视着李治,“无忌虽与朕是总角之交意气相投,又有郎舅之亲,却也不曾参与太原举义,是我军攻破霍邑时才投效,论资历甚至还比不上武士彟那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