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谋不臧 山穷水尽(第8/39页)

副总统竞选开始后数日,我去梁寒操家,又谈到此事。我说:「李宗仁可能当选。」他全声否定道:「讲人望,孙先生比李宗仁好;讲小组织,总裁的比李宗仁的强;讲威信,总裁的权威比李宗仁大好多倍;讲利诱,总裁有全国的财富,可以给人高官厚禄,李宗仁只有广西和安徽两省,只能给人小官小钱。孙先生得到总裁的全力支持,李宗仁怎能和他竞争?」我对谁当选副总统,原无兴趣,没有和他多谈。

孙科在抗战后期,曾提倡民主政治,反对官僚资本主义,除了不时发表演说而外,还发行一份期刊,名《民主世界》。当时,许多不满现状、渴望改革的同志都对他满怀期望,尤以青年团的同志最为热烈。他每次到团部演讲,都是掌声如雷,历久才停。倘若他能继续保持这种态度,他竞选副总统,必能易如反掌。只惜为时不久,尤其是胜利复员后,他升任国民党副总裁和国民政府副主席,蒋校长又拨鉅款为他在陵园建造一座号称东南亚第一的华美住宅,他即似乎志得意满,不再出声,竟将他过去数年的主张,忘得一乾二净,大家对他,也就大失所望。虽然如此,假设蒋校长在决定以孙科为副总统后,召集党内各方面的同志,至少是青年团和CC的干部,举行一次恳谈,要大家合力助孙,并允作少许改革,也许仍可挽回。但他却将此事完全委之于立夫先生。立夫先生似乎也以为可以独建奇功而邀专宠,竟在蒋校长之前,完全承担下来。在此之下,选孙即等于帮助立夫先生,此时青年团的许多同志,正感到党团合併后,深受CC的压迫,满腔忿气,无处可诉,也就转而助李。换言之,他们之所以助李,并非对李有何信仰,也非对蒋校长不忠诚,而乃是藉此来破坏立夫先生在蒋校长前的信用。另有一些很天真的代表则认为投李可以促进蒋校长的醒悟,及早实行改革。他们说是让蒋校长「带箭立功」。有一次,中央团部约集与青年团有关的代表茶会时,有一个代表就公开如此说。贺衷寒虽力指其谬,但亦无可如何。其他方面,也复如是。例如北平警官学校的校长原是军统的重要干部,但后来也变成了李宗仁的拥护者,据说乃因在内部受了排挤,向蒋校长投诉亦置之不理,故忿而投李。总之,李宗仁就是得助于蒋校长属下的这些矛盾因素,并不是他的人望较好或用钱较多。

我当时对副总统的选举,觉得不值得介入,乃置身事外。孙科宴请贵州国大代表时,有一从未谋面、至今尚不知其姓名的代表说:「我们贵州的国大代表都很信仰黄宇人先生;只要他说一句话,我们就无不遵办。」孙科信以为真,立即要立法委员陈逸凡来请我为他助选。我推说:「贵州的国大代表只有一个和我有点关係,但尚未来到;其他的人,CC都说是属他们的。我不敢误孙先生的大事,最好还是去找陈立夫。」次日,程思远不知在什么地方听到这个消息,也来找我,我亦以同样的话拒之。选举竞争最激烈时,李宗仁突然宣布退出竞选,称说有人妨碍选举自由。程潜、于右任继之。孙科不愿独自一人竞选,亦宣布退出。我以为蒋校长必将接受他们的退出,另提一位他们三方面都可接受者如居正、吴忠信等人为副总统候选人。哪知道他仍劝促他们三人继续竞选,据说是立夫先生向他保证必能将孙科选出。直到最后三四日,蒋校长发现立失先生的保证不可全信,才临时吩咐贺衷寒,袁守谦为程潜助选;并说,他此时已了解孙科不是李宗仁的对手,要程潜才能战胜李。还拨一笔鉅款交贺袁使用。贺袁与程原无政治关係,只以同为湘人,蒋校长既有此意,也就乐于为之。但隔了两天,蒋校长又把他们两人叫去,要他们把为程潜争得的选票,拨归孙科。他们虽然当面唯唯,贺衷寒背后却愤慨蒋校长不把他们当人。

李宗仁当选之日,我正要去中央党部。一时兴起,取道从前在中组部工作时的旧路,由鼓楼南循富厚冈漫步而去,经过一间外表陈旧的住宅,大门是开着的,有很多人站在院内。程思远看我在门前走过,立即将我唤住。他说:「德邻先生当选了,请进来坐坐。」李宗仁看我,也出来招呼。过去,我只知李宗仁住在城南大方巷白崇禧家,不知他在城北尚有住宅。在此情形之下,我不便过门不入,只得进去。谈不上三句话,立夫先生即来向他道贺,有新闻记者请他们两人拍照,我便走开。不料中统竟向蒋校长诬报我为李宗仁助选;并说李当选后,我第一个去道贺。我当然不会怀疑中统如此对我,乃是奉立夫先生之命行事;但立夫先生决不会不知道的。他知而不予制止,其为有意纵容,已极显然。张道藩和谷正纲在审查贵州的立委和国大代表提名时,不顾「大团结」时的协议,存心偏坦贵州的CC,处处与我为敌,已经令我忍无可忍;此时再加上中统向蒋校长对我作出这种很恶毒的歪曲报导,我也就逐渐走向反对立夫先生的道路而不能自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