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2.基督教世界的地图(第15/28页)

[3]。我要用半年的时间处理这件事情,他说。的确,这种做法前所未有,不过,许多别人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他都已经做到。

初春的一天,他从威斯敏斯特回来后,全身发冷。他的脸很痛,仿佛骨头露在外面,承受着天气的威力,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天他父亲把他打倒在鹅卵石地面上的情景: 他从侧面看到了沃尔特的靴子。他想回到奥斯丁弗莱,因为那里已经装上炉子,整个宅子都暖融融的;而位于法院路的宅邸只是部分地方比较暖和。再说,他也想呆在自己的四壁之内。

理查德说,“一天工作十八个小时,先生,您不能总是这样。”

“红衣主教以前就是这样。”

那个晚上,他在梦中去了肯特郡。他查看着贝汉修道院的账目,根据沃尔西的命令,该修道院将要关闭。僧侣们站在一旁,满脸敌意,他不由得暗骂几声,对雷夫说,把这些账簿装起来放到骡背上,我们可以一边吃晚饭,喝一杯勃艮第白葡萄酒,一边仔细查看。正是盛夏时节。他们骑着马,骡子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他们选了一条小道,穿过修道院里那些无人看管的葡萄园,接着钻进一片阴暗的树林,来到谷底那片长满苍翠的阔叶树的低地。他对雷夫说,我们就像两只在色拉中爬动的毛毛虫。他们出了树林,重新来到阳光之下,面前是斯科特尼城堡的塔楼: 它的砂岩城墙,金色中点缀着灰白,护城河上波光闪烁。

他醒了。他是梦到了肯特,还是真的去了那儿?阳光还照在他的皮肤上。他叫了一声克里斯托弗。

没有任何回应。他躺着一动不动。没有人进来。天很早: 楼下没什么动静。百叶窗都关着,星星在吃力地往里挤,让那发亮的角从木片缝里钻进来。他突然明白自己其实并没有叫克里斯托弗,而只是梦见自己叫了。

格利高里的众多教师们给他送来了一沓账单。红衣主教站在他的床尾,法衣穿得整整齐齐。红衣主教变成了克里斯托弗,正在对着光,打开百叶窗。“您发烧了,先生?”

他肯定知道吧,是发烧还是没发烧?难道我得什么都经受,又什么都知道?“哦,是意大利热,”他说,仿佛这样就算不了什么了。

“那么我们得找意大利医生吗?”克里斯托弗似乎不大相信。

雷夫在这儿。整个府里的人都在这儿。查尔斯•布莱顿也在,他以为这是真的,直到已故的摩根•威廉斯进来了,还有藏在安特卫普的英国商人家里、不敢随便出门的威廉•廷德尔。他可以听见他父亲那双钢头靴子在楼梯上发出的沉重、要命的声响。

理查德•克伦威尔吼了一声,我们就不能安静一点儿吗?这样吼的时候,他像是在说威尔士语;他想,如果是平常的日子,我绝对注意不到这一点。他闭上眼睛。女士们在他的眼皮内走动: 像小蜥蜴一般透明,摆动着尾巴。英格兰的蛇类女王和王后们,长着黑色的毒牙,目空一切,拖着浸透了血的床单和劈啪作响的裙子。她们杀死并吃掉自己的骨肉;这一点人尽皆知。孩子还没出生她们就吸食他们的骨髓。

有人问他想不想忏悔。

“有必要吗?”

“是的,先生,要不然别人会认为你是分裂教派的人。”

但我的罪孽正是我的力量,他想;我所犯下的罪孽,别人甚至还没有机会去犯的罪孽。我紧紧地抱着它们;它们是我的。而且,当我接受审判时,我准备在手里拿着一份备忘录: 我会对我的创造主说,这里有五十条,也可能更多。

“如果我必须忏悔,我就要找劳兰德。”

李主教在威尔士,他们告诉他。可能需要好多天。

巴茨医生来了,还有其他的医生,他们有一大群,是国王派来的。“这是我在意大利染上的热病,”他解释道。

“就算是吧。”巴茨朝他皱着眉头。

“如果我要死了,就叫格利高里来。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他。但如果不是这样,就不要打扰他的学习。”

“克伦威尔,”巴茨说,“我就算拿大炮轰你都打不死你。大海也不要你。发生海难后你会被冲上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