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2.基督教世界的地图(第14/28页)
国王说,祝你新年好运,克伦威尔。而且好运连连。他想,这跟运气没有任何关系。在所有的礼物中,亨利最满意的就是示巴女王,以及一只独角兽的角和一个榨橙汁的小玩意,上面有一个很大的金字母“H”。
年初的时候,国王给了他一个此前从未有人享用过的称号: 宗教特使,作为他的副手处理宗教事务。关于修道院会被关闭的传闻在这个国家已经传了三年多。现在他有权去访问、视察和改革修道院;如果需要的话,甚至将它们关闭。对每一座修道院的事务他都清清楚楚,这得益于他在红衣主教手下受到的训练,以及日复一日地到来的信件——有些僧侣投诉腐败、丑闻及其上级的不忠,还有些人希望在自己的地区内谋求一官半职,并向他保证说,如果他能在某个地方帮着说句话,他们就会一辈子对他感恩戴德。
他对查普伊斯说,“你有没有去过沙特尔的大教堂?你顺着路上的迷宫走,看上去好像走不出什么名堂。可如果你老老实实地跟着它走,它就会把你直接带到中心。带到你该到的地方。”
在公开场合,他与大使基本上不怎么搭话。私下里,查普伊斯给他送了一大桶上好的橄榄油。他回送了一些阉鸡。接着大使本人来了,后来还跟着一位拿着一大块帕尔马干酪的仆人。
查普伊斯显得闷闷不乐,表情冷淡。“你们可怜的王后在金博尔顿过的节太苦了。她非常害怕她丈夫身边的那些异教徒委员,所以她完全是在自己房间的炉火上做饭吃。而金博尔顿的府邸比马厩还不如。”
“瞎胡说,”他轻松地说。他给大使递上一杯温热的香料酒。“我们之所以让她从巴克登搬出来,是因为她抱怨那里湿气很重。金博尔顿是一座很好的宅邸。”
“啊,你这么说是因为那儿有厚实的城墙和宽阔的护城河。”蜂蜜和桂皮的香气在房间里飘散开来,壁炉里的柴火在劈啪作响,装饰大厅的绿色树枝也散发出它们特有的树脂香气。“而且玛丽公主也病了。”
“哦,玛丽小姐总是病怏怏的。”
“那就更应该关心她!”不过查普伊斯的语气已经缓和下来。“如果她母亲能见见她,对她们两人都会是很大的安慰。”
“对她们的逃跑计划也是很大的安慰。”
“你真是铁石心肠。”查普伊斯抿了一口酒。“你知道,皇帝已经准备容忍你的朋友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接着,大使叹了一口气。“有传言说安娜小姐很不安。说亨利盯上了另一位女士。”
他深吸一口气并开口说了起来。亨利没有时间应付别的女人。他现在忙着数钱都数不过来。他已经变得非常吝啬,不愿让议会了解他的收入情况。我想从他手里要出钱来拨给大学、支付建筑师乃至救济穷人,都非常困难。他一心想的是大炮。军火。造船。烽火台。堡垒。
查普伊斯撇了撇嘴。他知道他是在胡编;如果他不胡编,又哪儿来的乐趣呢?“那么我该告诉我的主人,说英格兰国王一门心思要打仗,以至于没有时间谈情说爱,对吧?”
“不会发生战争,除非是你的主人挑起的。而由于土耳其人正跟在他的后面,他几乎也无暇这样。哦,我知道他的金库深不见底。皇帝只要愿意的话,就能毁了我们所有的人。”他笑了笑。“但这对皇帝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两个人呆在小小的房间里,民族的命运常常就是这样被决定下来。别管什么加冕典礼,红衣主教们的秘密会议,以及各种排场和仪式。世界的变化就是这样发生的: 计数器被推到桌子的另一边,一支笔划了几下修改某个句子的语气,一个从旁边经过、在空气中留下橙子花或玫瑰水香味的女人发出一声叹息;她的手放下床帷,肌肤相亲时的细微声响。擅长统握大局的国王在精明的贪欲驱使下,现在必须学会在细节上下工夫。作为他深谋远虑的父亲的儿子,他了解英格兰的所有家族以及他们拥有的一切。他们的财产,小至最后一条沟渠和最后一片杂树林,在他的脑海中都有一本账。如今,教会的财产都将转入他的控制之下,他需要知道究竟有多少。关于财产拥有的法律——所有的法律——具有了一种寄生的复杂性——它就像藤壶的壳,背上长着黏湿的苔藓。但是有足够的律师,而且你按照吩咐将它们刮掉又需要多大的能力呢?英格兰人也许很迷信,他们也许害怕未来,他们也许不知道英格兰到底是什么;但加加减减的技能并不少见。威斯敏斯特有上千支写个不停的笔,但是他想,亨利会需要新的人,新的结构,新的思维。与此同时,他,克伦威尔,将他的官员派了出去。Valor ecclesiastic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