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不列颠秘史(第29/40页)
这并不残酷,而是很正常。但雷夫身材太小,他几乎觉得有些残酷了。他的小卷发刚刚剪过,姜黄色的头发立在头顶上。他的父母跪下来拍着他。接着,他们用一层层的厚衣服将他裹了又裹,全身上下严严实实,以至于他的小身材臃肿起来,像一只小木桶。他看着外面的大雨,心里想,有时候,我本该跟别人一样干爽暖和;可为什么他们能做到,我却永远做不到呢?塞德勒太太跪在地上,双手捧住儿子的脸。“记住我们跟你说的一切,”她低声道,“要祷告。克伦威尔先生,请一定要他祷告。”
她抬起头时,他看到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还看到孩子也无法忍受,正在那一堆厚衣服里全身发抖,马上就要号啕大哭。他自己披上斗篷。一阵雨点飞溅起来,给这一幕进行了洗礼。“嗯,雷夫,你看怎么样?如果你是个男子汉的话……”他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孩子把自己的手放了进去。“我们看看能走多远行吗?”
他想,我们行动要快,好让你不回头。门开了,交加的风雨将父母逼到一旁。他把雷夫抱上马鞍。大雨呈水平方向朝他们袭来。到达伦敦市郊时,雨停了。他当时住在芬丘奇街。在门口,有个仆人伸出胳膊,准备接过雷夫,可是他说,“我们这些溺水的人要守在一起。”
孩子沉沉地睡在他的怀里,瘦小的身体缩在七层湿透的毛料衣服里。他让雷夫站在火旁;蒸汽从他身上袅袅升起。温暖让他醒了过来,他抬起冻僵的小手指,开始试着脱去那一层层的衣服。这是什么地方,他用清醒、礼貌的语气说。
“伦敦,”他说,“芬丘奇街。家。”
他拿出一条亚麻毛巾,从他脸上轻轻擦去一路旅行的痕迹。他擦擦他的头。雷夫的头发一束束地竖了起来。丽兹走了进来。“天啊: 这是孩子还是刺猬?”雷夫朝她转过脸去。他微微一笑,站在那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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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汗热病在1528年的这个夏天卷土重来时,人们又像去年那样说,只要不去想它,你就不会得病。但怎么可能不想呢?他把几个小姑娘送出了伦敦;先安置在斯特普尼的家里,后来送得更远。这一次宫廷里有人传染。亨利从一个狩猎营地转到另一个狩猎营地,想躲过疫病。安妮被送到了赫弗。汗热病是在那儿的博林家里爆发的,那位小姐的父亲最先病倒。他活了下来;她姐姐玛丽的丈夫死了。安妮也病了,但据说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已经痊愈。不过,还是可能毁掉女人的容貌。你不知道该为什么样的结果而祈祷,他对红衣主教说。
红衣主教说,“我在为凯瑟琳王后祈祷……也在为亲爱的安妮小姐祈祷。我在为弗朗索瓦国王在意大利的军队祈祷,祈祷他们取得胜利,但不要是太大的胜利,好让他们记得还需要他们的朋友和盟友亨利国王。我在为国王陛下和他的所有议员、为地里的牲口、为教皇和罗马教廷祈祷,但愿他们的决定受到上天的指引。我在为马丁•路德、为所有受他的异端邪说蛊惑的人、为所有跟他战斗的人,尤其是兰卡斯特郡的大法官、我们亲爱的朋友托马斯•莫尔祈祷。尽管有违所有的常识和眼前的实际,我还在祈祷有个好收成,祈祷雨能够停止。我为所有的人祈祷。我为所有的事祈祷。身为红衣主教就是这样。只有当我对上帝说,‘嗯,关于托马斯•克伦威尔——’上帝才回答我,‘沃尔西,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弃吗?’”
当汉普顿宫出现传染时,红衣主教将自己与外界隔离了开来。只有四位仆人可以接近他。等他重新露面时,看上去真像是一直都在祈祷。
当姑娘们在夏末回到伦敦时,已经长大了一些,格蕾丝的头发由于日晒而颜色稍稍变浅。她在他面前有些胆怯,他心里想,不知道现在看到他,她是否只会想起那天晚上,当她听说她妈妈死后,他送她上床的情景。安妮说,明年夏天,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宁愿跟你在一起。城里的疫病已经结束,但红衣主教的祈祷效果却各不相同。收成非常糟糕;法军在意大利节节溃败,他们的指挥官染病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