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幽灵的主人(第27/34页)

几声炮响不期而至,水面掀起了波澜;你的身体内、骨子里都感觉到了那种震动。

当天晚上,金斯顿从塔里派人给他送来一封信。他已经吩咐过总管,把她说的每一句话和做的每一件事都记下来,而金斯顿虽然有时反应不够敏捷,但恪尽职守,恭顺谨慎,在这方面可以令人放心。委员们缓缓上船的时候,安妮曾经问他,“金斯顿先生,我要进地牢吗?”不,夫人,他向她保证道,你会待在你举行加冕礼之前住过的房间。

他汇报说,听到这话,她号啕大哭,“我受当不起。上帝怜悯我。”接着,她跪倒在石板路上,一边祈祷一边哭,总管说:然后,非常不可思议的是——至少他这么认为——她又开始大笑起来。

他一言不发地把信交给赖奥斯利。赖奥斯利看完后抬起头来,开口说话时,他的语气很严肃。“她干了些什么,秘书官大人?或许是我们还没有想象到的事情。”

他恼火地看着他。“你不会又要搬出巫术那一套吧?”

“不会。可是。既然她说自己受当不起,就等于说她有罪。或者我就是这么认为。但我不清楚是有什么罪。”

“想想我以前说过的话。我们要的是怎样的真相?我说的是所有真相吗?”

“您说,只需要能为我们所用的真相。”

“我重申这一点。但是你知道,‘简称’,我本来没必要的。你领悟得很快。一次就应该够了。”

这是一个温暖的傍晚,他坐在敞开的窗户旁,他的外甥理查德陪伴着他。理查德知道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什么时候该开口讲话;他觉得这是一种家族的性格。除了理查德,他只愿意让雷夫·赛德勒陪在身旁,而雷夫在国王身边。

理查德抬起头来。“我收到格利高里的一封信。”

“哦,是吗?”

“您知道格利高里的信是什么风格。”

“‘阳光明媚。我们尽情地打猎,非常开心。我很好,您呢?由于时间关系,就此搁笔。’”

理查德点点头。“格利高里没有变。不过我想,他还是变了。他想回到您身边。他觉得应该跟您在一起。”

“我想尽量不让他介入。”

“我明白。但也许您该答应他。您不能总是拿他当孩子。”

他沉吟着。如果他儿子要渐渐习惯为国王效力,也许就该了解这意味着什么。“你可以离开了,”他对理查德说。“我可能会给他写信。”

理查德停留了片刻,关上窗户,将夜晚的空气挡在外面。走出房门后,他的声音还在继续,温和地吩咐着:把我舅舅的皮袍拿来,他可能会需要,再给他多送几盏灯。有时候,知道还有人——除了拿钱干活的仆人之外——在关心他,在顾及他的身体是否舒适,他会感到意外。他想,不知道王后觉得怎么样,她在塔里有了新的仆人:金斯顿夫人已经被安排在女侍之列,尽管他也派了些博林家的女人留在她身边,但可能并非她自己想要的人。那些女人都很老练,知道如何见风使舵。她们会仔细聆听哭声和笑声,以及“我受当不起”之类的话语。

他认为自己能理解安妮,而赖奥斯利却不能。当她说王后的房间让她受当不起时,她并不是要认罪,而只是说出这样一个事实:我不配,我因为失败了而不配。她在有生之年决定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得到亨利,并将他抓牢。现在她把他输给了简·西摩,任何法庭对她的审判都不会像她的自我审判那么严厉。自从亨利昨天离开她,她就成了一个冒牌货,身穿王后的服装,受命住在王后的房间里,就像一个孩子或宫中的弄臣。她知道通奸是罪孽,叛国是违法,但相比之下,失败更是罪大恶极。

理查德探进头来,说,“您的信,要我帮您写吗?免得您的眼睛太累?”

他说:“安妮的心已经死了。现在她再也不会给我们惹麻烦了。”

* * *

他已经请求国王待在自己的寝宫,尽量不接见任何人。他严格命令卫兵将求见者——无论男女——一律拒之门外。国王的判断可能会受到最近一位谈话对象的影响,他不希望这样;他不希望亨利被人劝说、诱导或改变主意。亨利似乎愿意接受他的意见。过去这些年来,国王渐渐淡出了公众的视线:开始是因为想与他的小妾安妮独处,后来是因为想甩开她。在他的寝宫后面,还有一些秘密的房间;有时,在他被侍候着躺上那张大床以及大床被圣化之后,蜡烛也全部熄灭,他就会掀开锦缎床单,轻手轻脚地下床并走进一间密室,爬上另一张鲜为人知的床,像一位自然人那样,光着身子独自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