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幽灵的主人(第25/34页)

他不这么认为。有些语码非常微妙,乃至于在半行之内,或者在一个音节、一处停顿之中,而产生完全不同的含义。他没有问过怀亚特任何使他不得不撒谎——尽管他可能会掩饰——的问题,为此他一直并且将会感到自豪。罗奇福德夫人曾向他解释,安妮本该掩饰或装装样子的:第一次与国王共度春宵时,她本该表现得像个处女,僵硬地躺在那儿,默默哭泣。“但是,罗奇福德夫人,”他反对道,“如果看到对方那么恐惧,任何男人都会不战而退的。国王可不是强奸犯。”

哦,那好吧,罗奇福德夫人说。她至少应该奉承他。她应该表现出又惊又喜的样子。

他不喜欢这个话题:从简·罗奇福德的语气里,他感受到了女人那种奇特的冷酷心理。她们用上帝赋予她们的可怜武器——恶意,奸诈,欺骗的手段——来战斗,在彼此的交流中,她们可能会闯入男人都绝对不敢涉足的禁地。国王的身体没有边界,优美流畅,犹如他的王国:这是一个自我修建或自我侵蚀的岛屿,各种物质被冲进或咸或淡的水中;它有海岸圩田,有湿地,有被开垦利用的边缘地区;它有感潮水域,有排放的污水污物,有英格兰女人经常挂在嘴边的沼泽,以及只有手举火把的牧师们才敢蹚过的黑暗泥潭。

河面上的风很冷;几周之后才能迎来夏天。安妮注视着河水。她抬起头来,说,“大主教在哪儿?克兰默会为我辩护的,还有我的主教们,他们都是我一手提拔的。把克兰默找来,他会发誓说我是一个好女人。”

诺福克欠身向前,对着她的脸说:“主教会朝你吐唾沫,外甥女。”

“我是王后,你们如果加害于我,就会受到诅咒。会发生大旱,直到我获释。”

费兹威廉轻轻地哼了一声。大法官说:“夫人,正是有关诅咒和巫术之类的蠢话,才让你落到如此境地。”

“哦?我还以为你说我是个不守妇道的妻子,现在你又说我还是女巫吗?”

费兹威廉说:“提起诅咒话题的可不是我们这些人。”

“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我会发誓我很忠诚,国王会相信的。你们根本就找不到证人。你们甚至不知道如何指控我。”

“指控你?”诺福克说。“干吗要指控你,我都感到纳闷。直接把你扔出去淹死,会省去我们很多麻烦。”

安妮不再说话。她缩成一团,尽量远离她舅舅,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孩子。

船在宫门外停下来时,他看到金斯顿的副手埃德蒙·沃尔辛厄姆正在巡视着水面;站在一旁与他交谈的则是理查德·里奇。“皱皱,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想您可能会需要我,先生。”

王后上了岸,扶着金斯顿的手臂站稳。沃尔辛厄姆向她躬身行礼。他似乎有些不安,一时环顾着众人,不知道该向哪位委员打招呼。“我们要鸣炮吗?”

“这是惯例,对吧?”诺福克说,“只要是有重要人物依国王之意来到这里。我猜她也算重要人物吧?”

“是的,但一位王后……”对方说。

“鸣炮吧,”诺福克命令道。“伦敦的民众应该知道。”

“我想他们已经知道了,”他说。“大人难道没有看到他们沿着河岸奔跑吗?”

安妮抬起头,扫视着岸上的雕栏石砌,及其窄小的凸肚窗和格栅。不见任何人类的面孔,只有一只渡鸦扑扇着翅膀,并在她头顶发出令人惊讶的人一般的声音。“哈里·诺里斯在这儿吗?”她问。“他难道没有证明我的清白?”

“恐怕没有,”金斯顿说。“他也没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就在这时,安妮突然变得异样,他事后会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她仿佛溶解了一般,摆脱了他们的控制,从他和金斯顿的手中滑落,她仿佛变成了水,躲开了他们,而当她重新变成人形时,已经四肢着地趴在鹅卵石路面上,仰脸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