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涉险孤身说主母,追回刘氏血脉(第4/7页)

这是诸葛亮根本想不到的,他刹那间讶然,饶是他睿智明断,也无法应对这个古怪的夫妻约定。

孙夫人酸楚地笑了一声:“如今两年之约已到,可他仍然音信全无,我便知道,他早已把我忘了。他既绝情至此,我又何必强留,成他厌弃的累赘呢?故而我才去信江东,请我兄长遣船来接我,这便是我离开的缘由。”

诸葛亮努力梳理着那纷乱的心绪,温言劝道:“主母,主公自入蜀以后百事纷扰,而今又战事吃紧,并不是要遗弃主母,请主母休要错疑主公。”

孙夫人摇摇头:“你不用为他说话,”她起了一声苦涩的叹息,“我素来好强,无论何事都不肯输于别人。我曾经发誓,嫁人一定要嫁给天下一等一的英雄,上天垂怜,我果然做到了,我的夫君是个响当当的英雄。可我万万没想到,尽管我如愿以偿,却换来这般结局……”她哽了一下,眸中泪光一闪,又被她顽强地忍了下去。

她自嘲似的苦笑:“他忍了我几年,若不是为孙刘联盟,他根本就不想娶我!”她漫撒目光,缓缓地盯着诸葛亮,“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虽然我是你们的主母,你们却从不曾真心尊敬我,都拿我当外人,也许心里常希望他休了我!”

“主母……”诸葛亮想要慰藉她。

孙夫人朝他摇摇头:“我虽谈不上贤淑温良,也别把我想成不通情理的妇人。有些事情,我心里清楚,只是不愿明说。”

她稍稍缓和着自己的情绪:“我是个女人,虽然自小习武,却没有男人家的英雄胸怀,我只想嫁作人妇,为丈夫怜惜疼爱,享一享寻常夫妻之乐。可天不遂人愿,他刘玄德当初娶我原本是为荆州,后来忍受我,还是为荆州,说到底,他之视我只为联盟之带,而不是妻子,我又何必觍脸强留,既遭他的嫌弃,又损了自己的身份!我如今走了,并不是要破坏孙刘联盟,而是不想再过度日如年的守活寡日子,你可以告诉他,我虽从此与他再无瓜葛,但孙刘联盟仍在,让他尽可放宽心。”

仿佛微风拂冈,长草起伏,心底霎时无尽感慨,诸葛亮怔怔地不能言语。他自信谋略机心超乎常人,到今日才算是开了眼界,这样一个有见识明大理的女人,为什么过去竟从未真正识得,现在匆匆瞥见冰山一角,却是山长水阔,别离在即。

“主母!”诸葛亮郑重地拜下,“请留下!”

孙夫人看向诸葛亮,那张诚恳的脸上没有伪善的机诈,只有让人感动的真挚,她叹道:“你虽机心重重,到底是一个君子,可惜而今劝留已晚了。”

“主母还是留下吧!”诸葛亮再次恳求。

孙夫人含笑摇头:“他当初不要我,让我丢了面子,我如今休了他,也让他丢面子,我们扯平了。他刘玄德是大英雄,当有博大器量,总不至于被老婆休掉,便要提兵来算账吧?”

诸葛亮听她调侃的语气里蕴着决绝,知道再劝无益,只得惋惜地住了口。

孙夫人俯身牵住阿斗的手,抚摸着他还挂着眼泪的脸:“阿斗,娘要回家了,你同先生走,好么?”

阿斗懵懵懂懂,他一直都没听懂孙夫人和诸葛亮在说什么,加上心里害怕,耳畔只是一片和稀饭似的嘈杂。如今听见孙夫人问她,才恍惚地回过神来:“娘回家,阿斗也回家,我们一起走。”

孙夫人心头涌上一阵悲痛,她忍悲笑道:“娘不是回荆州的家,娘回舅舅家。”

“舅舅家在哪里,阿斗能去么?”阿斗眨巴着眼睛。

孙夫人几乎便要落泪,她搂住阿斗,在怀里轻轻哄了一会儿,想着几年朝夕相处,虽非亲生胜似亲生,一朝离别或许永无再见之日,怎不让她伤情悲慨。哀凄叹息了好一会儿,猛地一放手,将阿斗推到诸葛亮身边:“快带他走!”

“娘!”阿斗冷不丁被孙夫人推开,晕头转向的还以为是船要翻了,吓得赶紧拉住诸葛亮的衣服。

孙夫人背转身,哑着嗓子叫道:“走!”

诸葛亮整好衣冠,对孙夫人隆重地长揖到底:“主母保重!”他一把抱起阿斗,快速地迈出了船舱,身后“当啷”一声脆响,是孙夫人手中的长剑掉落。

正在舱外等得心急如焚的赵云见诸葛亮抱着阿斗安然出舱,兴奋得跳跃而来,声音激动得没了个章法:“军,军师,你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