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大礼议”背后的吊诡(第6/7页)
嘉靖皇帝大怒,立即派锦衣卫将翰林学士丰熙等八人抓了起来。矛盾再度激化,官员的情绪就像被点爆的汽油桶,左顺门前出现严重骚乱。朱厚璁见事态无法控制,下令将闹事的一百四十二位大臣逮捕入狱,其余八十六人听候处置,两位内阁大学士免予处分。
紧接着,嘉靖皇帝将章圣皇太后的尊号定为“章圣慈仁皇太后”。在举行册礼时,很多朝廷官员都拒绝参加册封典礼。七月二十日,锦衣卫请示嘉靖皇帝那些关在狱中的和待罪的官员该如何处理。嘉靖没做过多犹豫就开出了罚单:四品以上停俸,五品以下当廷杖责。
皇帝如此决绝,那些执行者又怎能手下留情。廷杖是一门技术活儿,火候的掌握更是有着高深的学问。有史料记载,那些行刑的武士都经过专业训练。在训练过程中,他们会用宣纸包着砖头,然后用棍子击打。直到练就“宣纸不破,而砖头尽碎”的本事,基本上就可以上岗了。
那些私下塞了红包,或者有上级官员打招呼的,执行者就手下留情。虽然表面上被打得皮开肉绽,实际不过是软组织损伤,回家涂了药,起来就能游泳。要是既无关照又有私仇的,那就用最高级别的杖法,一棍下去表皮完整,内部大出血,就此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朱厚璁决定痛下杀手。那些五品以下的官员一个个被锦衣卫摁倒在地,一顿廷杖只打得他们皮开肉绽。在这次雷霆风暴中,有十七人被活活打死。这一顿棍棒,着实打出了皇帝的威风。而这一年,嘉靖皇帝刚满十八岁。在棍棒呼啸声中,他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礼。
儒家的政治传统追求的是忠君之道,要求以“道高于君”和“从道不从君”作为臣子的行为准绳,以不怕死的无畏精神,把直言敢谏、冒死强谏作为匡正君失的最佳选择。作为官僚集团中负有“言责”的一个特殊群体,言官理所当然地肩负“以道事君”的使命。
当然有言责的文官集团并非铁板一块,随着世宗打击言官力度的加大,随着一个个正直的言官在棒喝与血腥中倒下,那些逃过劫难的言官难免会削减政治热情而趋向缄默善变。他们中的很多人,由最初的一根筋开始变得阿谀逢迎。这是因为直言强谏的言官吃大棒,而趋炎附势者分到的却是糖果,两下比较,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趋利避害。
时隔不久,嘉靖皇帝就将父亲的神主从安陆州迁到京城,安放在观德殿。他给父亲兴献帝的尊号为“皇考恭穆献皇帝”,先前的“本生”两个字已被悄悄抹去。嘉靖七年(1528年),嘉靖皇帝终于如愿以偿,追封自己的生父为明睿宗,其牌位入主太庙,摆放在明武宗之上,自己的生母也被封为皇太后。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当张璁上奏之前,嘉靖皇帝虽然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却不敢将自己的个人意志强制推行。因为那时候他心里也清楚,他的理由和依据是站不住脚的,他是在做一件违反儒家经典、礼制、祖训的事。
凡此种种,正是内阁官员和大臣们借以限制皇帝独断专行的法宝。君主专制制度的时间越久,这类法宝就越有功效。在为兴献王加尊号这件事上,如果没有张璁这些权力投机者,光凭嘉靖皇帝个人,是很难扭转被动局面的。而即便有了张璁等人,这场风波还是延续了两年多。由此可以看出,明代皇权受内阁、廷议的限制是何等之大。
大礼议之后,一批支持嘉靖皇帝的权力投机者如张璁、桂萼等中下级官员进入内阁。这批人的为官之道,就是以绝对服从皇帝的权威为天职。在大礼议事件中,与皇帝和议礼派苦斗三年的文官集团,在新的权力结构面前分崩离析。此后,帝国虽然也出现过海瑞这样直言犯上的人物,但就整个文官集团而言,再没有了制衡皇权的心气。直到半个多世纪后,幼主万历继位,文官们才算稍稍恢复元气。
正德和嘉靖两位皇帝在自己执政期间都遇到了直面百官哭求的状况,万般无奈之下他们都动用了廷杖。但两人得到的结果却大相径庭,前者即便动用了廷杖,也没能完成自己的政治主张,依旧屈从于官员集团所带来的政治压力。后者则打出了威风,成了真正的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