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致命的“多米诺骨牌”(第4/7页)

四天以后,燕王朱棣龙袍加身,年号“永乐”,是为中国历史上声名显赫的明成祖。朱棣在大臣们的屡次“劝进”中才半推半就着即位。历来篡位者的好戏都离不开这一桥段,朱棣自然也免不了。既然自己是领兵打进京师才做了皇帝,要摆脱篡夺之嫌疑,堵住天下臣民的议论,首先要做的是否定前朝的合法性。

坐上了帝位的朱棣没有给建文帝应有的谥号,甚至不承认建文的年号,将建文四年改称洪武三十五年,表示他这个帝位不是从建文帝那里继承来的,而是直接继承自洪武皇帝朱元璋。他甚至还暗示,老皇帝在世之日,就很喜欢他,曾和大臣商议易储一事,想让他燕王取代皇孙承续大统,考虑到秦、晋二王在世,且比他年长,这才作罢。

其次是改出身。皇位继承,讲究嫡长之分。为了让自己的得位显得合法,他将建文帝时代所修的《太祖实录》修改了两次,称自己是太祖高皇帝的原配马皇后所生,与懿文太子朱标及秦、晋二王同母。因他的这几个兄长已经亡故,诸王中自己居长,所以从伦序上说,入续大统是理所当然。修《永乐实录》时,更是直接把“高皇帝生五子”写了进去。但后来修《明史》者不知是疏忽大意还是有意为之,在好几处都透露出朱棣并非嫡出。

他要将人们大脑中关于建文朝的一切记忆彻底洗去,于是建文时期的政府档案被大量销毁,宫廷档案和皇帝起居录等被涂写和修改,一切记载这一政变的私家记述和文献都被禁止。事实情形就像后世历史学家所说:“建文一朝之政治,其真实记载,已为永乐时毁灭无遗……成祖以为罪则罪之,既篡之后,谁与抗辩?”

在皇帝授意下,经一班文臣的遮掩粉饰,正统的官方历史对这场政变如是叙述:洪武三十五年六月(请注意年代的表述方式),靖难的军队打到了南京金川门外,“建文君欲出迎,左右悉散,唯内侍数人而已,乃叹曰:‘我何面目相见耶!’遂阖宫自焚。”称“建文君”而不称“建文帝”,暗示他不是合法的皇位继承人,又说他因无脸见人,惭愧而自杀,御用史家的春秋笔法昭然若揭。在他们的笔下,“今上”的姿态则要高得多。他摒弃前嫌,即命太监前往援救,施救不及,太监只好把“建文君”尸体从火中找出来,报告燕王,燕王哭着说:“果然如此痴呆?我来是为了帮助你做好皇帝,你竟浑然不觉,走上了绝路!”

这假惺惺的眼泪能骗世人一时,血的事实却任谁也掩饰不了。对以武力夺取帝位的朱棣而言,当务之急是继续用“枪杆子”来巩固其政权,铁血的政权也只有用铁血来捍卫。城破后,建文帝的几个弟弟无一幸免。小儿子圭甫,当时只有两岁,朱棣派人把他幽禁到安徽凤阳老家,直到三世以后明英宗时,这个废皇子才重新得见天日。那时他已五十有七,智力水平却像个孩子一样,连大街上的牛马都分不清楚。此是后话不提。

随即而来的是一场清除“建文奸党”的大规模血腥屠杀,朱棣要通过这种恐怖恫吓来堵住异见者的嘴。燕军一入南京城,就“大索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五十余人,榜其姓名曰奸臣”,对他们展开了毫不手软的屠杀。这些人多遭灭族抄家,株连甚广,人称“瓜蔓抄”。

南京陷落时,齐泰正出外募兵。为了不被认出,他就把骑着的白马用墨涂黑。马跑得大汗淋漓,涂上去的墨汁被汗冲掉,露出白色。有人认出了他的马,大声呼叫:“这是齐尚书的马!”于是被燕兵逮住,押往京城处斩,他的从兄弟敬宗等皆坐死,叔时永、阳彦等谪戍,才六岁的儿子免死为奴。黄子澄还想图谋起事,被人告发抓住后,朱棣亲自审问,不屈,被磔死。族人无论年少年长全都问斩,姻亲全都发配戍边。

而最为酷烈的,莫过于方孝孺的“夷十族”。朱棣兵发北平时,姚广孝特地以方孝孺为托。他对朱棣说,南京城破之日,方孝孺一定不肯降服,不管如何千万别杀他,“杀孝孺,天下读书种子绝矣”。朱棣答应了他。

起草新皇登基的诏书对一个文臣来说可是至高的荣誉,朱棣认为,方孝孺设有理由,也不应该拒绝这样的美差。朱棣派了方孝孺的两个学生廖镛、廖铭去狱中劝说,结果惹得方孝孺破口大骂:“亏你们跟我学了这么多年,连最基本的道义和是非都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