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艺术(第13/15页)

散文,特别是最具资产阶级时代艺术形式特征的小说,也日渐兴盛,但原因却与音乐正好相反。语言不像音符,它不但表现了“真实生活”,也表达了思想。语言跟视觉艺术也不一样,它并不真正去模仿生活。所以,小说的“写实主义”没有发生任何当摄影引进绘画时立即产生的不可解决的矛盾。有些小说可能会把重点放在如记录文学般的绝对真实上,有些则倾向将题材扩大到不适于体面人看的领域(法国写实主义小说家两者都喜欢),然而谁能否认,甚至最不擅长文字、最主观的人所写的真实世界故事,通常也最能代表当代的真实社会!这个时期的小说没有一部不能改写为电视连续剧。小说很灵活,作为一个类别,它甚受大众欢迎,成就斐然。除了极个别的例外——如瓦格纳的音乐,法国几个画家,也许还有几首好诗——这个时期艺术上的最高成就非小说莫属:俄国的、英国的、法国的,也许甚至还有美国的(如果我们加上梅尔维尔的《白鲸》),而且(除梅尔维尔外)最伟大作家的最伟大作品几乎都立即被接受,如果不总能获得理解的话。

小说的伟大潜力在于它的领域极宽,最广阔、最雄心勃勃的主题都操持在小说家的手中,请看:《战争与和平》弄得托尔斯泰如痴如醉,《罪与罚》(Crime and Punishment ,1866年)使陀思妥耶夫斯基心力交瘁,《父与子》(Fathers and Sons )则令屠格涅夫费尽心血。小说家企图掌握住整个社会的现实。司各特(Scott)和巴尔扎克借由彼此相关的故事系列反映整个社会,然而奇怪得很,这时期最伟大的天才小说家并未遵循这个模式。左拉要到1871年才开始进行他对追溯第二帝国的大部头描绘[《卢贡—马卡尔家族》系列小说(the RougonMacquaret series )],加尔多斯(Pérez Galdós,1843—1920)于1873年开始其回顾性的《民族插曲》(Episodios Nacionales ),德国小说家、剧作家弗赖塔格(Gustav Freytag,1816—1895)则在1872年开始撰写其《祖先》(Die Ahnen )。在俄国以外,这些巨大创作努力所取得的成功有大有小,而在俄国则一律获得成功。一个兼容了狄更斯、福楼拜、艾略特、萨克雷和凯勒(Gottfried Keller,1819—1890)等诸多成熟作家的时代,是不需要害怕竞争的。然而,小说最大的特点和它之所以成为这个时代典型艺术的原因,是因为小说是通过神话和技巧(像华格纳的《尼伯龙根的指环》那样)来完成其雄心勃勃的创作目的。与其说小说像暴风雨般袭击了创作天堂,倒不如说它是坚忍不拔、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进创作天堂。为此,小说在承受最小损失的情况下,也开始被翻译成他国语言。这个时代至少有位天才大作家成为真正的国际人物,他就是狄更斯。

但是,如果我们在讨论资产阶级胜利时代的艺术时,仅局限于讨论艺术大师和他们的杰作,特别是局限在少数几个人身上,那就有失偏颇了。我们已经看到,这个时代也是艺术走向大众的时代,因为有了复制技术,一件作品复印无数张后形象依然清晰;技术与交通结合起来便产生了报纸和杂志,尤其是附有插图的杂志;同时群众教育事业的开展更使艺术进入平常人家。这时期真正为多人所知的艺术作品——指其知名度超出了少数“有修养者”的范围——并不是我们今天欣赏不已的作品。当然也有极少例外,狄更斯便是这极少例外中最突出的一位(然而狄更斯是以记者的身份写作的,他的小说是连载发表的。对数以千计的读者来说,他更像演员,因为他的作品充满戏剧舞台场面的对白)。销路最广的是大众报纸,英国和美国的销售量创空前纪录,达25万份,甚至50万份。美国西部火车车厢里和欧洲手工业工人小屋里贴的是英国画家兰西尔的《山谷之王》(Monarch of the Glen )(或自己本国相应的画),或美国总统林肯、意大利爱国者加里波第,或英国首相格莱斯顿的肖像。“高尚文化”中的乐曲,只有意大利歌剧作曲家威尔第的曲调能借由遍布各地的意大利街头手风琴手而进入普通人的耳朵,或许瓦格纳的某段乐章也可因被改成结婚进行曲而得与大众相见——但不是歌剧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