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扎莫林(第6/9页)
与此同时,保罗·达伽马询问与这个人一起前来的印度人,以确认此人的身份:“他们说他是个海盗,曾经来攻击我们。”[42]这个神秘的威尼斯人被擒获并遭到殴打。在接受“询问”三四次之后,他吐露了与之前不同的故事。他承认有越来越多的船只集合起来,准备攻击葡萄牙船队。但除此之外,他不肯招供更多。
是时候离开了。沿海地区已经太危险,葡萄牙人难以对付。很快就会有穆斯林商船从阿拉伯半岛驶来,而安贾迪普岛是个常用的补充淡水的中转站。葡萄牙船只除了“圣拉斐尔”号之外,都已经清洗修理完毕。他们也装载了淡水。在当地渔民的帮助下,他们把很大量的肉桂运上了大船。达伽马曾俘获一艘船,船长愿意以高价赎回自己的船只,但达伽马鄙夷地拒绝了。他“说这船不卖。因为它属于敌人,他宁可把它烧掉”。[43]这种顽固不化预示着后来局势的发展走向。
10月5日,葡萄牙船队出海了,把那个神秘的威尼斯间谍也一并带上。他或许会有用。现在他们没有领航员,而懂得季风知识的人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节起航向西的。他们可能没有别的选择,但我们不知道达伽马当时是否认识到,这将是个可怕的弥天大错。他们离开印度600英里之后,“那个威尼斯人”终于招供,不过他是一点一点地把真相吐出来的。他的确是一位富裕领主的爪牙,那就是果阿的苏丹。他的使命是来评估苏丹是否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借助海盗,去俘获葡萄牙船只,将其用于讨伐自己的邻国。达伽马就这样对印度西部的政治有了一点有趣的认识,后来他会把这知识派上用场;他也注意到了果阿的重要性。随着旅行的继续,威尼斯人吐露的故事越来越出人意料。他原本是波兰犹太人,在欧洲受到反犹迫害,后来浪迹天涯,曾用过多个假身份。在此次旅程中,他获得了一个新身份:抵达葡萄牙时,他已经接受洗礼,成为基督徒,更名为加斯帕尔·达伽马。
穿越印度洋的返航渐渐化为噩梦。佚名作者日记里的细节很含糊,只是短暂地提及“常常因无风受困,或遇到暴风”。[44]但我们从字里行间可以读到他们在印度洋受困三个月的惨状:令人沮丧的逆风把他们往回推;更恐怖的是无风的平静,船只一连几天在颜色如同熔化锌的海面上动弹不得;毫无怜悯之心的月亮照耀夜空;人们为争夺护墙或纹丝不动的帆投下的一点点荫凉而争吵,受到饥渴的折磨,呼唤圣徒援救他们;饼干里爬出虫子;储藏的淡水变得恶臭。为了防止船只的木料开裂从而导致船只无法航行,他们必须不断向木板泼水。
令人畏惧的坏血病的症状又出现了:“我们所有人又一次患上了牙龈的毛病,牙龈覆盖了牙齿,让人无法进食。他们的腿和身体其余部分也肿胀起来,肿胀的面积越来越大,直到受苦受难的病人死亡。”[45]高种姓的印度教人质因为被婆罗门教律法禁止在海上进食,所以可能是第一批死亡的。一具又一具死尸在喃喃祷告声中,被推过船舷,扑通一声坠入大海。活人也步履蹒跚。“我们有三十个人就是这样死的。在这之前,已经死了三十个人。每艘船上只剩七八个人能够操纵船只。”“我们濒临绝境,所有纪律的约束都消失了。”日记作者守口如瓶,但实际上很可能发生了哗变。显然有人希望返回印度,甚至有人阴谋夺取船只的控制权。指挥官们原则上同意,假如刮起西风,就掉头返回。佚名作者写道,再过两周,他们就要全完蛋了。
在人们的绝望接近巅峰时,突然刮起了有利的东风,把他们吹向西方,一连六天。1499年1月2日,遍体鳞伤的葡萄牙船队看到了非洲海岸。他们从非洲航行到印度只花了二十三天,返回却花了九十三天。季风的奥秘是要吃很大的苦头才能学到的。
他们沿着非洲海岸南下,途经穆斯林港口摩加迪沙。达伽马对马拉巴尔海岸穆斯林的怨气还没有消,于是无端炮击摩加迪沙,然后继续前进。破破烂烂的葡萄牙船只于1月7日抵达马林迪,又一次受到热烈欢迎。他们获取了橘子,“我们的病人非常渴望这种水果”,[46]但对很多病人来说,已经为时太晚。葡萄牙人与马林迪的苏丹关系比较友好,交换了礼物,其中有一只赠给曼努埃尔一世的象牙。葡萄牙人在此竖立了一根石柱,并将一名年轻穆斯林带上船,他“希望和我们一起去葡萄牙”。[47]他们继续航行,绕过了不友好的蒙巴萨。1月13日,形势很明显,他们人手不够,无法驾驶全部三艘船。“圣拉斐尔”号没有在印度海岸接受清洁修理,被虫蛀的情况最严重。他们将“圣拉斐尔”号上的所有物资和雅致的红金两色大天使拉斐尔雕像搬到其他船上,然后在沙滩上把“圣拉斐尔”号付之一炬。在桑给巴尔岛,他们与当地苏丹做了和平的接触,然后在莫桑比克附近的圣乔治岛停留,举行弥撒,竖立最后一根石柱,但“大雨倾盆,我们没有办法点火来熔化用于固定十字架的铅,所以石柱上没有十字架”。[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