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蓝靛厂几代回民之后金宝琴口述(第13/15页)

7.三个姨奶奶

金:我奶奶她们是姐儿四个,还有哥儿俩,没解放的时候就去世了,不太成气候,一个是到邯郸了,没回来过。他们温家就绝了。

我三个姨奶奶,我奶奶行大。二姨奶奶给的康家,就生了一个儿子,康玉秀,这儿子有能耐,过去百货大楼都有他的股份。我二姨奶奶家有6个果局子,还有库,别人来批货,在安定门,车辇店。相当富裕,相当有钱。他看不起我们家,越有钱越贪。三姨奶奶给的石碑杨家。老姨奶奶给的刘家。三姨奶奶一辈子没生养,老姨奶奶也不生养。她们俩抱的是一家的孩子,是一对双胞胎,一个叫宝来,一个叫玉来,结果一个是生了我表姐以后死了,一个是跑了。

定:您姨奶奶裹脚吗?

金:没有哇,她们都是北京人,怎么会裹脚呢。人家都嫁的是北京人。所以在我们家庭里头,我姨奶奶这支儿一提起山东人就没好印象,说山东大汉哪,山东人可野了,这么想。因为我奶奶受气,她们姐儿仨在家说谁要是出去被人打了,咱们回来还打他。我三姨奶奶第一天结婚跟那男人就打起来了,把门别上,说谁打死谁都行。家里的姐姐给了人家老受气,姐姐的婚姻给她的打击就是这样。这姐儿仨最后给的主都特好,都不挨打。

我三姨奶奶过去出天花,脸上有麻子。她是开店的。怎么说这姨奶奶特厉害呢,她属于北京比较开放的(那种人),梳大辫子,盘好了,夜里就能赶火车给人送粮食去。

我老姨奶奶叫温如玲,长得特别漂亮,她跟我奶奶好像得差18岁、20岁,姐儿四个里边就她读过书。当时因为我们家穷,我奶奶净受气,她特别疼她的姐姐。我奶奶快死的时候,她在板井注154工作啊,西黄庄,每天走着上蓝靛厂去看我奶奶一趟,二姨奶奶和三姨奶奶也一直守着我奶奶。所以我对老姨奶奶就有一种报答的心理,我想起我奶奶,就去看我姨奶奶。老姨奶奶家条件好,有钱啊,那会儿就有冰箱,锡的,每次去我都给她买吃的,全素斋的。老姨奶奶膝下没儿女了,她老有一种感觉,怕我惦记她的财产,我意识到了以后就说,姨奶奶您放心,您一入土我就走,我绝对不会分您的财产,我就是觉得把对我奶奶的报答,搁到您身上了,就只当疼了她了。所以后来她一直对我特好。1991年她才死的。

8.兴啊衰啊都在蓝靛厂

金:我们蓝靛厂那儿分三块儿:营子里头的,老营房和蓝靛厂大街。营子就是火器营,在北边,由南门脸儿,往北,由河边往西一直到飞机场,到空军指挥学院这块儿,这都归火器营,是满人的营房。他们城市贫民多,当警察的多,做卖活的多,喜欢做活,扎啊,绣啊,他们不做买卖。满人特别规矩,礼儿大,说话办事什么的比较文明,不招人讨厌,没有野调无腔的,很少。我都出了蓝靛厂才听说臭旗人臭旗人,在蓝靛厂没有这样说的,我们跟满人相处得挺好。

老营房也是营,过去是住部队的,由街往西,东冉村、板井,和中坞往东这一段,一直到街东门这儿,属于老营房。老营房里的汉民、回民和满人都有,但是满人少。我们是街上的,蓝靛厂大街。街上的人是回汉都有。我家4处房子全在街上把口那儿,都是街上的铺面房,时间也久,兴啊衰啊,都在那块地儿,兴的时候是我老爷爷的时候,败的时候是我爷爷的时候。

蓝靛厂已经(要)拆迁了。我特有一种感觉,觉得我父亲一生的基业和我们几代人的根没了。就觉得这块土地,真是感情特深。我小时候给我的印象,就好像是一种特别甜蜜的回忆似的,河边有鱼鹰,养鱼鹰的有一个大盆,想吃鱼,等那鱼鹰叼了我再挑,要这条,这好像是我们蓝靛厂人的一种享受。过去那街就那么好,都属于父一辈子一辈,你比如说菠菜下来了,那阵儿不照现在,都是应季的,一畦菠菜要熟了,两天不吃就蹿出花来了,董家三奶奶就喊我妈,去拿点菠菜吧,要不都蹿花了,愿意大家帮她一块儿都吃点。街上由东头到西头,各家买卖卖的都不一样,你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钱并不多。比如我喜欢吃羊蹄,或者我喜欢吃牛蹄筋,我就跟三奶奶说:“三奶奶我待会儿来拿来。”我们就是这种的老世交。有时我闭上眼睛一想,谁家挨哪儿住啊,谁家挨着谁啊,谁家种的什么啊,记得特别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