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马崇禧口述(第6/9页)

定:您大哥他跟我讲过,原来我们外行人不懂啊,有一个错觉,觉得你们家有那么大腕的马连良,肯定挣好多钱,你们家生活还能艰难吗?他怎么还跟着国民党的剧团跑啊?后来他也给我讲了一点儿,也讲了马连良到“满洲国”唱戏的事儿。

马:“满洲国”那事儿,不是说“满洲国”成立十周年,去给他们庆贺,不是那个意思。当时沈阳有个回民小学,这学校要垮台,就是快支撑不住了,请马连良去给唱一次义务戏,就是票房收入多少我一点不要全给你们,资助那个学校。那么去的时间不对,正赶上“满洲国”十周年,你马连良已经来了,你给他唱完以后给我也唱吧,那会儿谁有政治头脑啊。

为什么我写我伯父比较有感情呢?他在香港的时候,也就是1949年吧,共和国还没成立呢,我就到我奶奶家住,实际上就是我伯父家,因为是我伯父养活着我奶奶嘛。就在民族宫对面,原来还有大门儿呢,现在改围墙了,改成政协了。我伯父在香港就给我来信,让我好好侍候奶奶,等我回去,学习上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给我来信。

我想把马连良私下生活的真实情况告诉广大观众,原因何在呢?我不想说马连良怎么化装,马连良什么服装,我不想写这些,这些东西市面上卖的那个啊,都卖烂了。我给您举一个例子,我母亲请梅兰芳夫人吃饭,因为我母亲得到了我姥姥的家传,她炒的疙瘩儿跟别人炒的就不一样,真有我姥姥的味儿,就请梅夫人一块儿吃饭,还有尚小云尚先生,夫妇俩,我母亲把他们都请来了。尚小云是我姥姥的干儿子,就光顾着吃吃吃,梅伯母就说:“行啦兄弟,别吃啦,撑得你五脊六兽(北京土话,忐忑不安)的。”就那么一件事儿,开始我跟我同学南奇说了,这南奇写他爸爸的书的时候……

定:谁是南奇?

马:南奇是航天部的,退休以后给他爸爸写了本书,他爸爸是南铁生。注218

定:不好意思不知道。

马:南铁生跟梅家有联系啊,他就把这事写进去了。我一看这材料,这不是写我妈的嘛,这又是写我妈的,谁都用。只不过您是这么说,他是那么说,他又是那么说,但是内容都是一样的。就包括写我伯父的那个章……

定:章诒和。

马:章诒和的文章中都有这故事。

定:您觉得她写马连良先生的文章属实吗?

马:大致如此。我觉着章诒和敢写,谁写出这么一本书来了?我没看见。说别人不知道,写马连良那段儿,我看了以后,我觉得很真实。不过,还是有点“别太伤了。”尤其写“文化大革命”那段儿。

……那时候我还在我伯父家住着呢,有一天说开车来接,也没说谁接,也没说干吗去,也没说谁接见,就说反正是到中南海去开会,我还记着嘛,一辆汽车,那会儿是华沙牌汽车,灰色的,到门口了,接老爷子上中南海,怹换上中山装了,就走了,去了不到两个小时吧,回来了,我伯母就问:

“您干吗去了?这工夫就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说是江青同志接见。”

“那给您讲话讲什么了?”

“没讲话啊,就跟我说了几句话。”

“跟您说什么来了?”

“就说以后不让我演戏了,让我少演戏,多给学生说说戏,教教戏得了。”

这就回来了。说那么大一个江青同志,没跟您说什么就回来啦?就说别演戏了少演戏,给学生说说戏。就让我回来了——肯定没理会意图。那会儿不就大演现代戏么,因为江青跟你打招呼了,不让你演戏了。《南方来信》,他非要演,演了,那不江青就烦了嘛,噢,你这是搅和我,拿着红旗,台上就瞧你耍红旗了,别人唱没人鼓掌,就你一唱,全场鼓掌?就不让唱呗。都是争取演戏,他也争取演戏,做革命人演革命戏嘛,结果后来就跟彭真市长说,我还能演,我还能唱,彭真就把他、张君秋、裘盛戎调到北京二团来了,结果不是演那个《雪花飘飘》,还有跟张君秋演的那个《年年有余》,得,好哇!你到彭真那儿告我的状去?这一下,得!

定:他还是单纯。不通这些政治上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