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马崇禧口述(第8/9页)

定:现在叫北京军区医院吧。

马:到那儿演出去。医院就派一辆车来接。平日我伯父身边我是离不开的,我伯父也离不开我,怹洗脸、擦脸、刮脸、擦鼻涕、擦鞋什么的都得我帮着。完了怹就说,车来了吗?我说来了,等半天了,说你看看去,我说:“您放心,老爷子,能装七八个人,八九个人。”这句话我认为没错儿,怹拿眼睛瞟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我住在后院南屋,第二天,我正看书呢,老爷子过来了,拿着两本《辞源》:“没事儿看看这个。”我也不知什么意思,好端端地给我拿两本《辞源》干吗呀,字典我也有,辞典我也有。“你昨儿用错一个词。”说得我一愣,“人上车呀,那叫坐;往车上搬东西,那叫装。”噢,我忽然想起来了。

定:您说能装七八个人。

马:到现在两本辞典我还留着呢。就这一个字儿要求多严吧。要不您说马荣祥说话念字咬得特别准,就是小时候培养的。

定:他是不是对吐字要求特别严?

马:特别严,哪儿走鼻腔音,哪儿走上颌音,哪儿走舌音。

定:北京话吐字不是特别清楚的,有时候吞字厉害,可是你们家人说话不吞字。包括您说话也不吞字,都有训练。

马:熏陶,知道吧。这个呀,今天看来是文章,多少年以后这就是历史。

说到这儿我再给你说一故事,就我这伯父,我在他身边儿,寒假暑假甭说了,只要一放学,上你屋瞧瞧你:“功课做完没?”“做完了。”“咱爷儿俩走嘞!”他习惯遛弯儿。我们遛到东安市场,原来的东来顺饭馆就在东安市场里头,那儿有的师傅就认识我伯父:“哎哟马老板,(压低声音)我跟您说,您今儿真来着了,这儿有特批的,专门内供的海参,您去尝尝吧。”人家说半天我伯父就不动换:“您忙着,我先走了啊。”告辞就走了。我就问:“伯伯伯伯,让您去您怎么不去呀?您不吃去,也得给人一面儿呀。”伯伯说不吃,说(逐字逐句):“我听说,总理现在都不喝茶了,我上东来顺吃海参去?不合时宜。”(停顿)老头不去。按说吃一顿怎么着啊,买还买不着呢,这是内供,特供。不去。他就觉着:“噢,总理都不喝茶了,我还上东来顺吃海参去,这不是不跟中央保持一致嘛。”用今天的话来说,您不喝茶了我也不吃海参了。作为一个唱戏的老百姓,我看有这点儿觉悟就很不错了,对不对啊?他要吃去谁能管啊?他也有条件,也带着钱,甭管真的假的,一个俩吧,那吃了怎么着,吃就吃了呗,增加营养呗,老头不去。

我伯父的骨灰多少年,就装到罐里装着,抄家以后我伯母就在报子街前院西屋住,里屋搁着这罐子,外边就我伯母那儿守着。后来怹上梅家,跟梅伯母说,说我最大的一个心病,就是温如注219还在罐子里搁着呢,说姐姐姐姐,您帮我想想办法。梅伯母可能跟上边打招呼了,找了一块地,就在梅伯伯他们那坟上头。那是我,跟马龙他爸爸,还有我们这屋的老五,仨人,那还是“文化大革命”当中呢,扛着大钎子,扛着镐,扛着铲子,哥儿仨,上那山顶上,挖了一米二,后来人说不够,又往下挖,挖了一米五深,那是山!那大钎子大镐砸下来都是大石头片子,唉!

这回还不错,马小曼跟晏守平,跟朱镕基朱总理说了说,国务院给拨了款,算把那坟修起来了。从山底下走到山上,一百多层,走吧。

定:总算有一个坟啦。

4.其他

马:我是十岁以前住姥姥家,十岁以后住伯父家,我大姐、二妹、三妹都是女孩子,哪儿能随便出去啊。我四弟刚上小学五年级,就给他送到新疆,跟马最良那儿,也是我们一个伯伯。跟他在生产建设兵团那儿学戏。

定:也是学戏?

马:也学戏啊。我五弟初中毕业就跟人一块儿扛大个儿去了,在永定门车站,就卸货啊,他那会儿年轻练了一副好身体,后来也是经过自己努力,上完大学以后分配到宁夏,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府,后来又到北京,宁夏驻京办事处。

定:他没唱戏?

马:没唱。老六老七……嗨,孩子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