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相隔十一年的两次访谈(第5/9页)
梁:我们住在甘石桥注136,吴佩孚就跟我们住对过儿。我那时候从广州来到北京,上的是杰民小学,现在可能没有了。我们都是贵族读那个学校,李鸿章的孙子跟我是同班同学,后来我到了台湾,李鸿章的孙子也来了,现在就不知道了。袁世凯的孙子跟我哥哥同学。康有为的太太来到台湾,跟我妈熟,跟我们家还有来往,他孙子还在这儿呢。
定:您父亲是干什么呀?
梁:因为我祖父是财务总长,所以我们家出来都是银行界、铁路界,我父亲就在铁路。等到抗战的时候,我父亲不做了,不给日本人做。家里的财产我祖父不大管,都是我父亲做主。我父亲对穷人很舍得给,面粉两块钱一袋的时候,我父亲给要饭的就能给一袋。所以我父亲外号叫小梁财神,我祖父当然是梁财神了。
定:您家里几个孩子?
梁:我们大排行,我们这一支有我大姐、我三姐、我四姐,还有一哥哥,我是老五。
东:这不叫大排行,大排行是连你叔叔大爷的孩子都包括在内,你这就是你们家的排行。
梁:我哥哥是纨绔子弟。那个时候(指日军占领北京的时候)北京有一个白纸坊印刷厂,现在应该还有呢,以前是印钞票的。那个印刷厂的局长是我祖父的日本翻译,他就给我哥安了一个名字,给我也安了一个日本公司,叫大同制管株式会社,专门做地下管子的,反正他有股东的,把我们统统安置进去了,安置进去干吗,就拿配给。
定:实际什么也不干?
梁:不干。
定:您那时候多大?
梁:我那时候还上学呢,我在贝满念书。注137日本进来以后叫各学校扫街,我们不会扫啊,带着工友,工友扫,我们后头排着队跟着,那个我印象深。我们没扫。
定:(笑)特权。
梁:贝满毕业以后我读了一个专科。因为我父亲抗战时候就不工作了,他不给日本人做事,所以那时候家里就没有什么了。像我姑姑什么都是留德的。日本胜利以后我哥哥在联勤,是军人,那个时候我也在联勤。注138那时候一般老百姓吃混合面儿呀,听说过?我们家就没有。我们家的用人就用白面和棒子面啊,混合蒸的馒头给他们吃。我们家没吃过粗粮,还是吃白米,我们广东人不吃面么。那个时候买米、面黑市才有呢,一般在机关里头、公家里头做事有配给,一直到我出来,我没有受过罪。
定:国民党在北京最后几年通货膨胀特别厉害,你们没什么感受吧?
梁:抗战时期我们住到租界里边去了,我一点记忆力都没有,因为我也没受过这个。我根本不知道。
东:北京没有租界,天津才有租界,东交民巷不是租界。她把几个阶段都混杂了,说了半天不容易听懂。第一个阶段是1937年到1945年,这八年是日本人占领的时期。1945年到1949年又是一个阶段。这几个阶段是有很大差别的,混到一起完全弄不清了。比如刚才说那个混合面儿,那是什么面儿哪?
梁:我不晓得。
东:混合面儿是花生皮子、玉米壳子,各种不能吃的东西的废弃物,这叫混合面儿,不是像她所说的白面跟棒子面,不是。她把它们都弄到一起去了。
定:嘻嘻,您没受过苦。
东:1937年是七七事变,以后生活就一天比一天紧。民国二十八年是1939年,1939年以前你还能吃到白面,或者是掺上棒子面,二十八年(1939年)以后就渐渐苦了。到太平洋战争,日本人叫大东亚战争,那是1941年了,民国三十年十二月八日,那会儿我还在呢,早晨起来就看都戒严了,是外国人统统抓起来,送到山东潍县去,很严重那会儿,日本人打珍珠港么。日本人先派特使跟美国人谈判,谈到一半他就打了,美国人死得很惨呢。我1943年到重庆去的,在1943年以前,日本的飞机轰炸后方,天天跑警报在重庆,日本飞机疲劳轰炸,24小时你都跑不了。我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到了重庆以后,北京开始被轰炸,民国三十二年开始北京就闹警报了,美国飞机。民国三十四年胜利么,注139我两边的空袭都没赶上。
定(问梁):您怎么会嫁给他一个旗人呢?是同学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