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物观察(第21/29页)
在公理的迷梦中启航
梁启超启程前往欧洲时,整个中国都陶醉在一片“公理战胜强权”的迷梦中。
1918年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不断刺激着中国人的神经。先是1月8日,美国总统威尔逊抛出的14条建议,让中国人开始期待其宣扬的“世界公理”;随后是11月11日,一战以协约国胜利而结束,更让身为协约国一员的中国群情振奋。
威尔逊在14条建议中,为全世界描绘了一幅列国平等,共享大同的良辰美景——国家无论大小,皆有平等地位,彼此尊重对方的政治独立和领土完整。这对饱受殖民侵略的中国而言,无疑是来自天国的福音。于是,中国人欢欣鼓舞,甚至有不少人跑到美国使馆前高呼:威尔逊大总统万岁。
威尔逊14条已然如此,当协约国战胜的消息传来,中国人更是兴奋莫名,上至总统,下至黎民无不弹冠相庆。11月14日,北洋政府宣布,全国放假3天,北京突然之间旌旗满街,鼓乐喧天,东交民巷至天安门附近,游人更是拥挤不堪。
狂欢的不仅仅是北京市民,铺天盖地的庆祝活动在全国各地纷纷上演。从1918年11月到1919年4月,全国各地的“学生们真是兴奋得要疯狂”,而各种“名流们也勤于演讲”。北大校长蔡元培不仅拉着北大的一班教授上天安门发表演说,而且强令北大学生参加阅兵式和提灯会,参与者“均不记旷课”,不参与则“以旷课论”。
与蔡元培的狂热不同,一手促成中国对德宣战的梁启超对战后的时局还保持着难得的冷静。事实上,中国所谓“参战”无非是输出数万劳工,军队根本没有出动。他在《对德宣战回顾谈》提醒国人,这一次“普天同庆的祝贺”,不过是“因为我们的敌国德意志打败仗”。虽然英美等国口口声声说自己代表“世界公理”,但梁启超依然担心未放一枪一炮的中国到底能否在和平谈判中分得一杯羹。
与梁启超不谋而合,作为中华民国大总统的徐世昌,同样担心中国在巴黎和谈中缺少必要的“本钱”。于是,他找到了梁启超,希望梁能率知名人士前往欧洲,通过民间外交协助中国代表团收回德国在山东的特权。尽管对巴黎和会的谈判深自忧虑,梁启超还是对列强们宣扬的世界公理抱以希望。
1918年12月28日,在一片狂欢声中,梁启超率领张君劢、丁文江、蒋百里等人登上日轮“横滨丸”号,一路西行驶向了不寻常的1919年。
亲历议会民主
经香港,过南海,横渡印度洋,穿越苏伊士运河,再由地中海出直布罗陀泛舟大西洋,梁启超一行抵达伦敦已是1919年2月11日。英国是代议制民主的发源地,其议会所在地威斯敏斯特教堂自然成了一向鼓吹民主政治的梁启超心驰神往的地方。趁着游览的机会,梁启超在下议院听了双方两个多小时的辩论,亲眼目睹论辩双方对各自的主张“虽是丝毫不肯放让,对于敌党意见,却是诚心诚意的尊重他”,对英国的议会制度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从清末立宪,到民初国会,中国已经和议会制度打了十来年的交道。然而,宪政失败,袁世凯复辟,段祺瑞操纵“安福国会”,国会在各种势力的摆布下形同虚设。而议员们非但不倾听民生疾苦,反而结党营私、趋附权贵,本该神圣的国会完全沦为权贵们争权夺利的工具。回想中国几年来的国会闹剧,曾经厕身其中的梁启超不禁悲从中来,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般的天壤之别?
短短几天时间,英国国民的绅士风度、法制意识以及坚毅执着的精神,已经让梁启超印象深刻。梁启超突然意识到,英国的国民素质恰恰是英国议会制度得以健康运行的基础。于是,他幡然醒悟——“我想一个国民若是未经养成这种精神,讲什么立宪共和,岂非南辕北辙!”因此,他认为目前中国最要紧的不是改朝换代的革命,而是培养具备法治精神“新民”。
正当梁启超亲历英国议会,连连发出“高山仰止”的赞叹时,国内知识界却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尽管以胡适为代表的自由主义者仍然视西方为榜样,但军阀操纵国会的现状使激进的知识分子对议会制度丧失了信心,他们目光投向了刚刚爆发了社会主义革命的俄国,转而研究和宣传起马克思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