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物观察(第20/29页)
到了日本,他又一次被老对手伊藤博文羞辱。伊藤说:“10年前,我告诉过你,要改革。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变化?”当时会议的英文记录这样记载李鸿章的回答:“我国的事样样都囿于传统,我不能按照我希望的方法去做,……我希望的过分了,而没有实行的能力,自己深以为耻。”
如果说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认为可以在旧的体制内闯出新局,他建厂、修路、开矿、派遣留学生,相信落后的局面可以通过奋起直追的努力来扭转颓势,然而这一时刻他也不得不承认旧政体对自己的束缚了。
也许这时,他也明白了之前自己惨败的原因。他的洋务、海军,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在抱着一种从器物可以引发制度渐变的侥幸。而这种做法,到底是治标不治本的,况且当时的国家又是怎样一个病入沉疴的机体。正如历史学家谈到:“他们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解释说明学自西方的无非是一种技术性之事务。在各种基本的条件内,他们始终不能够脱离中国文化的传统。”
“和尚”已死
就在李鸿章闲居贤良寺时,康有为、梁启超们已经日夜奔走,召集公车上书,呼吁维新变法了。消息传到贤良寺中,李鸿章向强学会捐款2000两白银,要求入会,但却被新党们拒绝了。因甲午战败而立上潮头的一代新人,自然不愿意和这个过气的“卖国者”发生什么纠葛。
未几,“维新”刚刚百日,就嘎然而止。事败后,众多朝廷要员纷纷退出强学会,唯恐与维新派扯上关系,而此时李鸿章亦被当作康党受到弹劾。慈禧太后拿着奏折,对李鸿章说:“有人说你是康党。”李鸿章回答说:“臣实是康党,废立之事,臣不与闻,六部诚可废,若就法能富强,中国之强久矣,何待今日?主张变法即指为康党,臣无可逃,实是康党。”慈禧太后听后默然。
李鸿章甚至托人致信给远逃日本的梁启超,让他致力西学,历练干才,以待有机会再为国效力。显然,此时的李鸿章对自己这一代人,已经没有任何祈求了。此时,李鸿章已经76岁,接近生命的终点,垂暮之年再难有发奋之举。更何况,在历史的大赌局中,他输得身败名裂。他只能将再造国家的希望寄托于更为年轻的一代。
1900年,北方因义和团和八国联军战事陷入混乱。此时执掌两广的李鸿章,再一次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有资料记载,也正在此时,流亡在外的梁启超来到广州,拜会了李鸿章。梁启超献上三策:上策拥两广自立,恢复汉族统治,建立新政权……类似的记载还有:李鸿章在广东期间,其幕僚刘学询曾与英国驻香港总督卜力同流亡在外的孙中山暗中联络,准备策划两广独立,自立为王或是总统,以孙中山来施行新政。
而李鸿章最终的回答则是,“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有人向李鸿章小心翼翼地问及国是,他说:“我已垂老,尚能活几年?总之,当一日和尚撞一天钟。钟不鸣了,和尚亦死了。”说完失声流涕。
梁启超1919,被抛弃的勇士
旁听英国议会,坚定了他国民教育的信念;巴黎和会的诡诈,击碎了他心中的公理梦;而欧战的残酷,更让他深刻反思起了西方文化的缺失。但正当他自省之时,这位“立在阵头最前一排的勇士”,骤然发现,自己已经全然落伍了。
1919年10月11日,在欧洲各国游历大半年后,梁启超回到了巴黎附近白鲁威的公寓。虽然离巴黎城不过二十分钟火车的距离,梁启超和同游们却已无心去那里凑热闹,终日埋头做各自的功课。梁启超给自己的任务便是把一年来欧游的见闻与感想诉诸笔端,这便是日后在中国风靡一时的《欧游心影录》。
巴黎已是严冬季节,“天地肃杀之气,已是到处弥漫”,隔窗望去几片顽强的枯叶“还赖在那里挣他残命”。满眼萧条的风景恰如梁启超凄冷沉郁的心情,回想去国赴欧时满心的欢喜与春梦般的憧憬,同样的季节却是冰火两重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