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禄秩的伸展与“吏”群体之上升(第5/10页)
春秋列国的执政大臣亦称“卿”(20)。晋有六卿,然而是三军将佐之称,不是按兵刑钱谷来分工任职的。鲁国的三卿倒是分任“三司”的,即司徒、司马、司空;郑国六卿既有分工、又有位次之别,依当国、为政、司马、司空、司徒、少正为序;宋国六卿,则是右师、左师、司马、司徒、司城、司寇(21)。则郑、宋的六卿,行政首长(当国、为政或右师、左师)之下,若干卿各有所司,存在着职能分工。这时的卿是“世卿”,鲁之三桓,郑之七穆,宋之三族之类,是先有了卿大夫的家族权势,进而在瓜分事权时各领一司的(22)。梁启超云:“世卿之俗,必分人为数等,……故其等永不相乱,而其事权永不相越。……不过如鲁之三桓,晋之六卿,郑之七穆,楚之屈、景,故其权恒不在君而在得政之人。”(23)“权在得政之人”即是“世卿”之义,官职的占有其实是“以人为本”的。无论三卿也好、六卿也好,这“卿”仍不纯粹,有贵族品位和行政职位的双重色彩,不同秦汉。
战国卿、大夫、士等爵号,仍在发挥品位功能。“战国时代三晋、齐燕的爵秩等级,大别为卿和大夫两级”(24);“战国时各国的爵制大致有卿、大夫两个级别”,“卿有上卿、亚卿、客卿之别,皆为一国的高爵”(25)。孟子曾是齐国的三卿之一,蔺相如、虞卿曾为赵国之上卿,燕昭王曾以苏代为上卿,以乐毅为亚卿。秦国也有上卿、卿、客卿,上卿如姚贾、甘罗,客卿如“客卿胡阳”、“客卿灶”、“客卿通”。战国“大夫”,有上大夫、中大夫、国大夫、五大夫、长大夫、大夫等等名目,比春秋复杂多了,反映了卿、大夫体制正处在蜕变之中。所谓“卿”、“大夫”,有的执政任事,有的却是闲人。荆轲不过是一介刺客,燕太子丹想利用他,给予上卿之位,先养起来。据说齐威王让淳于髡做了上卿,又说他做的官是“诸侯主客”(26),推测他共有二衔,一爵一职。稷下学宫把学士七十余人安排为“列大夫”,“不治而论议”;三晋设有“中大夫”,用以安置贤人(27)。“某某令”之类职能性官称,一眼就能看出那人干什么;而“卿”、“大夫”只表示那人已在“人才队伍”或“干部队伍”之中了,表示他是高干还是中级干部;至于他们具体干什么,官号上看不出来,实际也完全可能有位无职。这种“卿”、“大夫”,显然是品位概念。
等级变革的规律之一,就是越往等级上端变革越慢,传统色彩越浓。战国等级体制的下端已广泛使用“若干石”秩级了,“若干石”取代了传统的上士、中士、下士等爵称,清晰标出了与权责相称的报酬高下,从而表明这个段落的人员是“吏”;等级的上端则依然保留着“卿”、“大夫”爵号的浓厚影响。然而变革毕竟在不断推进。位阶管理上越来越重“事”,各官职的地位随政治发展而起伏波荡着,其间那些显示了行政重要性的官职不断脱颖而出,并因权责大小和统属关系,“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新的等级关系。所谓“自然而然”,意思是在政治实践中自然形成的,而不是用非行政性的品位“外加”的。汉初《二年律令·秩律》中列在二千石的诸卿,其中有一些在较早时候不是显官,并不拥有“卿”的荣耀,它们是“自然而然”地升上来的。
《秩律》之中,中大夫令和郎中令是二千石,但劳榦先生推测,这两官既然以“令”为称,那么它们在秦应是千石之官:“又秦官凡九卿之职,皆不称‘令’,而‘令’、‘长’之职,乃九卿及二千石之属官,其中大夫令及郎中令之称令,亦故为千石以下官,非九卿;亦犹尚书令故属少府,自汉以后其名未改、其职渐尊,寖假而驾乎九卿之上,成为辅相,然故为少府属官,犹斑斑可考也。”(28)。劳榦通过称“令”一点,论证秦之中大夫令和郎中令,原先不在“九卿”之列,秩级也在千石以下,这看法发人深思。“令”是战国的新兴官职,在较早时候,称“令”之官确实地位不高。
劳榦先生云“尚书令故属少府”。今查《秩律》,“少府”记作“少府令”,那么少府本身也曾称“令”,汉初亦然。汉朝少府下属的称“令”之官多达16个,这个机构也是大令管小令的。依劳先生思路,较早时候少府也应是千石之官,跟中大夫令、郎中令一样,并没有“卿”之尊位。又据《百官公卿表》,典客在汉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年)更名大行令,那么此前典客的职称,是否可以理解为“典客令”呢?多少暗示了那官职是近乎于“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