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希腊人(第6/14页)
这一论述当然是击中了要害,比以往任何文字或口述的所有东西更能动摇人们的信仰。况且,这一观点问世之时,正值雅典和斯巴达之间的战争胜败攸关之际,人们饱受失败和疾病之苦,已经处于走投无路的状态。最明显的是,这时对神灵的超凡力量提出质疑,激起神灵的怒火,实在是不当时。普罗塔哥拉被指控为“无神论者”,并被勒令必须改变理论,屈从于法庭。
伯里克利本来能够保护普罗塔哥拉,但此时伯里克利已经作古。而普罗塔哥拉尽管是科学家,却对殉道毫无兴趣。
他逃走了。
不幸的是,在驶往西西里的航程中,普罗塔哥拉的船触礁了。他貌似溺水而亡,因为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惨遭雅典人毒害的另一个牺牲品是戴阿哥拉斯。其实他根本称不上是哲学家,他只是一个青年作家。由于他在一次官司中没有得到神灵的帮助,便把个人的怨恨一股脑儿发泄到神灵头上。在很长时间里,他为自己的苦情难诉而郁郁寡欢,以致思想发生剧变。他四处奔走呼告,以亵渎的语言诽谤北部希腊人普遍敬仰的“神圣玄机”。他如此放肆,以至于被判死刑。但在临刑前,这个倒霉蛋却得到机会逃跑了。他去了科林斯,继续对奥林匹斯的神灵大放厥词,最终由于脾气过于暴躁而一命呜呼。
希腊人不容异说的偏见最后发展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最为典型的案例就是法庭对苏格拉底的臭名昭著的死刑判决。对此史料有详尽的记载。
只要一谈到世界一如既往,谈到古代雅典人心胸狭窄的程度不亚于后人,人们就必然举出苏格拉底的例子作为希腊人食古不化的强有力证据。如今,我们经过详尽考察研究后,有了更清楚的了解。这位街头演说家的一生漫长而平静,他颇有才华,却又容易激怒他人,他对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盛行的思想自由精神作出了直接的贡献。
当普通百姓依然坚信神灵存在时,苏格拉底就宣称自己是代表上帝的预言家了。雅典人尽管不能完全理解苏格拉底所说的“精灵”(即在内心深处告诉他应该说什么做什么的神启声音)意味着什么,却完全领悟了:苏格拉底对周围人奉若神明的理念持十分否定的态度,对传统习俗也完全缺乏尊重。当政者最终杀死了这位老人,然而他的神学理念(只是官方为了说服群众而牵强附会地作为加罪之辞)其实与审判的结果几乎没什么关联。
苏格拉底是石匠的儿子。他父亲子女很多却收入菲薄。因此,这个男孩子没有足够钱财到正规大学进行学习,因为那个时候的大多数哲学家都讲求实惠,往往为了一门学科就要索取2000元的授课费。况且,在年轻的苏格拉底看来,探求纯粹的知识、研究没用的科学现象简直是浪费时间和精力。依他之见,一个人只要善于培养自己的良知,没有几何学的知识也没什么。为了拯救灵魂,了解彗星和行星的自然现象也毫无必要。
这个鼻梁塌陷、衣衫褴褛的朴实的小个子,白天在街头巷尾与无业游民争论不休,晚上则洗耳恭听妻子的满腹牢骚(苏格拉底的妻子为了养活一大家人,只好在家里给别人洗衣服,而苏格拉底却把挣钱糊口看做生存中最不值得注意的琐事)。他多次参加过战争和远征,是个受人尊敬的老兵;他是雅典参议院的前议员,在当时人数众多的教师中,他被选中为了自己的信仰而蒙难。
为了便于了解事情的始末,我们必须了解当苏格拉底为人类的知识和进步作出痛苦而有益的贡献时,雅典的政治状况如何。
终其一生(苏格拉底被处以死刑时已年逾70岁),他都在试图向人们表明:他们正在虚度年华,浪费着机遇,生活得毫无意义,把过多的时间浪费在了空洞的享乐和虚无的胜利上,不可避免地滥用伟大而神秘的上帝赐予的各种恩典,力求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野心哪怕只有数小时的时间。他完全相信人的崇高命运,他打破了一切旧哲学设置的框框和禁区,甚至比普罗塔哥拉走得还远。普罗塔哥拉曾经教导人们说:“人是衡量世间万物的尺度。”苏格拉底则宣称:“人的不可见的良知是(或应该是)世间万物的最终尺度,塑造我们命运的不是神灵而是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