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第4/6页)
门铃又响了。亨利睡觉时,家里的事儿可真不少啊。这回莫德来找我了。她说:“楼下有位先生要见迈尔斯先生,但我不想叫醒他。”
“是什么人?”
“是迈尔斯太太的那位朋友。”她说。这是她唯一一次承认在我们那次不光彩的合作中,她也有份。
“你最好带他上来。”我说。此刻的我自觉地位要比斯迈思高出许多,因为我人坐在萨拉的客厅里,身上穿着亨利的睡衣,还知道他斯迈思这么多事情,而他对我却一无所知。他困惑地打量着我,身上的雪水直往镶木地板上滴。我说:“我们见过一次面。我是迈尔斯太太的朋友。”
“你带着个小男孩。”
“没错。”
“我来找迈尔斯先生。”他说。
“你听到消息了吧?”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他在睡觉。医生给他服了安眠药。这事对我们大家都是个很大的打击。”我乱冒傻气地多嘴道。他四下里张望着屋子。我想:在雪松路,萨拉是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像个梦,是平面的,而这间屋子给了她立体感:因为这间屋子本身也是萨拉。外面的雪好似用铲子堆出来的一样,在窗台上慢慢积成一个小丘。整座房屋像萨拉一样,正在被埋起来。
他说了声“我过会儿再来”,便神情忧郁地转过身去,这一来他那侧有毛病的脸颊便转向了我。我想:这就是她嘴唇贴到的地方。她总是会掉进怜悯心的陷阱。
他呆头呆脑地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我来找迈尔斯先生,向他表示吊……”
“在这样的场合,人们通常是写信。”
“我想或许自己可以帮上点忙。”他有气无力地说。
“你不必去改变迈尔斯先生的信仰。”
“改变信仰?”他疑惑不解,挺不自在地问道。
“他相信萨拉人已经完全没有了,相信这就是大限,相信她的灵魂和肉体已经同时报销了。”
他突然发起火来:“我只不过是想来看看她,仅此而已。”
“迈尔斯先生连有你这么个人都不知道。斯迈思,你跑到这儿来可是有欠考虑。”
“葬礼什么时候举行?”
“明天在戈尔德斯绿地。”
“她不会想要这样入葬的。”他的话让我颇感意外。
“她什么也不信,就像你说自己什么也不信一样。”
他说:“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她在皈依天主教。”
“胡扯。”
“她给我写过信。她已经下了决心,我说什么都不会有用。她已经开始——接受宗教教育,他们用的是这个词吧?”我暗想:这就是说她还有秘密。她从没把这件事记在日记里,就像她从没把自己的病记在日记里一样。还有多少东西有待于发现呢?想到这一点真让人感到沮丧。
“这对你来说是个打击,是吧?”我想转移自己的痛苦,所以便开始嘲弄起他来。
“噢,我当然很生气。不过我们大家也不能都信一样的东西。”
“过去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看看我,仿佛对我的敌意感到不解。他说:“你的名字或许是叫莫里斯吧?”
“是的。”
“她对我说起过你。”
“我也从她写的东西上读到过你。她把咱们两人都给耍了。”
“我不太理智,”他说,“不过你觉得我可以看看她吗?”我听到殡仪馆的人穿着沉重的靴子走下楼来,还听到那级楼梯发出的“嘎吱”响声。
“她躺在楼上,左边第一个门。”
“要是迈尔斯先生……”
“你不会惊醒他的。”
他从楼上下来时,我已穿好衣服。他说:“谢谢你。”
“别谢我,我拥有她并不比你拥有她的更多。”
“我没有权利提要求,”他说,“不过我希望你——你爱她,我知道。”他像是咽下一剂苦药似的加了一句,“她爱你。”
“你想要说什么?”
“我希望你能为她做件事。”
“为她?”
“让她以天主教徒的方式入葬,她会喜欢这样的。”
“这到底有什么两样?”
“对她来说我想没什么两样,不过我们慷慨大方一点总会有好报的。”
“我与这事有什么关系?”
“她总是说,她的丈夫很尊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