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神农试药(第8/22页)
他感觉自己进入到一种无疑无惑、无忧无虑的境界,彷佛世上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皆大欢喜。那《洗髓经》不但洗伐了经络血气,也净化了精神心灵,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他默默地悟道:“契丹人杀汉人,女真人杀契丹人,蒙古人杀女真人,汉人又回来杀蒙古人;朱元璋杀我爷爷我爹爹,我爷爷杀阿茹娜的爹,阿茹娜的爹也不知杀了多少汉军和百姓。朱棣和建文谁死谁活,谁胜谁败,也不过是一幕大戏。朱元璋的大戏才落了幕,恩仇全入了泥土,只有天理和人道长存。此后傅翔谁都不恨了,也谁都不帮了,任何人任何事符合天理,我就全力以赴,其他的何必去理会?《洗髓经》说天理因人而显,人应替天行道,傅翔再无困惑了。”
他抱元收气,一声长啸而起,满心的彻悟,有如得了一次新生,但张目四看,阿茹娜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人影。
傅翔大急,一长身形,飞身跃上那棵古柏,惊起一树宿鸦呱呱嘈杂了好一会。从高树上四望,黑漆漆的一片,那里看得见阿茹娜的身影?傅翔又忧又急,忙从树上飘身跃下,回到方才打坐的巨石边,赫然发现阿茹娜蜷着身躯,在巨石后枯草地上睡着了。寒风被巨石挡住,却将两棵山茶树上的花朵吹落了不少,白嫩的山茶花散落在阿茹娜的头上和身上。
傅翔为眼前这幅美丽的景象震住了,他不敢惊动,只静静地望着,双眼充满怜爱地望着熟睡的阿茹娜,直到他听到阿茹娜喃喃的梦语:“傅翔,我已告诉了我爹娘,我们不分离。”傅翔再也忍不住,感动的泪水流了下来。
他解下身上的羊皮袄,轻轻盖在阿茹娜的身上,自己在巨石上盘膝坐下,心中喊道:“等阿茹娜醒来,我要告诉她,咱们帮燕京全城百姓守城没有错,帮铁铉止住一场族群械斗也该做。只要咱们为的是百姓,是正理,就勇敢去做。我爷爷杀了她爹,我不是她的仇人,朱元璋杀了我爷爷,建文也不是我的仇人。”思虑既明,运功片刻后,头顶上又冒出了阵阵热气。
临汉水的“老河口”与谷城隔江相对,此地从春秋时建国,历经各朝各代,郡、县、镇的名字屡有更迭,但在当地人的口中,反正就是这老河道的河口罢了。
傅翔和阿茹娜牵着那两匹燕王妃赐的黑色骏马,在河口码头上想要雇一条船,过汉水到谷城,再驶入南河,向南到神农架山下。大多数的船老大只愿渡他们到谷城,却不愿走南河。傅翔不断增加盘资,用两倍的价钱终于雇得一条可载三十人的木船。
船老大咬着一枝旱菸杆儿,一面把船靠好,一面对傅翔道:“不是俺要的价高,实在是你家这两条牲口太过高大了,怕不有八到十个汉子重吧。载了你们,俺这条船不但不能搭别的客人,什么货也不能上了。那南河水浅又是逆流,这低水季节若不是俺走得熟路,别的船还不敢走呢。”
阿茹娜听他罗哩罗嗦说了一大堆,便道:“船老大放心,你的船走不动了,咱们就上岸走旱路,又不要你退钱。”船老大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罗!”
为免上了船一摇晃让马儿受惊吓,傅翔拿出两条黑布来,将马的双眼蒙上,牵马上了船。渡江一路上还算平顺,那两匹骏马经过严格训练,对那波动摇晃并不惊慌,只在一开始时低嘶了两声,便努力站稳身躯不再嘶鸣,那模样十分可爱。
船行南河不久就要搁浅,船老大道:“两位,就只能到这了,这季节往上是愈走愈浅,咱这船载了这两个大家伙,吃水多深啊,再上不去了。”傅翔点点头道:“好,就这里,咱们上岸。”他和阿茹娜牵了马儿上岸,河岸虽然崎岖难行,两匹马儿却是欢嘶连连,似乎在相庆终于蹄踏实地了。傅翔要阿茹娜骑上马,再把行囊驮在另一匹马背上,自己双手各牵一匹,就沿着南河岸向神农架慢慢行去。
经过整日跋涉,岸边终于出现一段较为平坦的小路,看上去也是被人走出来的。傅翔跃身上马,天亮时终于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镇。那几间小店依旧立在河边,四周景色一点也没有变,便如当年每次下神农架来办货的情景一模一样。
傅翔在镇外下了马,嘱咐阿茹娜在河边等候。他牵了两匹马走进小镇,直奔那两间熟悉的店家。这一段日子,傅翔长得更加健壮成熟,更兼留了点胡须,村人一时也认不出来。直到他开出要买的货色,包含两罎当地出的白酒,杂货店老板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笑容,问道:“小哥要上山去?这回离开有两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