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第16/21页)
众鞑靼面面相觑,心里都感惊诧,看这牛角刀何其沉重,便是大人也耐不住重击,岂料这孩子六七岁年纪,竟能架开这雷霆一击?那首领心里不信,顿时奋力再砍,却听当地又响,牛角刀二次荡开,却又给架住了。
众人眼里看得明白,只见那孩童缩紧身子,以刀面当作了盾牌,用身体份量牢牢挺抵,无怪能挡下这一刀。鞑靼众人微微一奇,那首领则是啐了口唾沫,把手一挥,同伴们一齐挺刀而上。
四下满是微弱哭声,人人都晓得二弟要给砍为肉泥了,那孩子却死也不肯走,只听当当当地一片乱响,金光乍现,间杂着无数闷声痛哼,鞑靼众人脚步踉跄,竟都向外跌开了。
在爹娘的激动注视下,只见那老卒单膝跪地,却是他反手杀出了一招。
直至此时,众人方知这老卒非比寻常,他以重病待死之身,尚能独力对抗十八骑。随手一刀划出,金光慑人,逼得敌手尽皆退让。那首领惊怒交迸,不知这一老一小何以如此古怪,他亲自接过弓弩,正要远远将之射杀,却见那老卒低下头去,奋力朝唢吶去吹。
呜呜……呜呜……呜呜……
那唢吶声本该高亢激愤,此际听来却似濒死猛兽的低吼,沧茫悲凉。慢慢的,那唢吶声低微不闻,那老卒也给劈了致命一刀,已然倒地不起。
那鞑靼首领伸出大手,将那反抗孩童拖了出来,与爹爹、海生、碧潮跪做一排,四人的眼皮都给剥开,被迫仰起头来,对方的用意很明白,他们要这群人见识「绝望」的真谛。
几名男人行上前来,抓住了娘亲与姊姊,有的拉住手脚,有的揪住秀发,将之压倒在地。
一片哭嚷叫喊中,夹杂着哈哈笑声。这边是地狱,那儿是天堂,两者同刻并存。鞑靼首领纵声狂笑,踏步来到娘亲腿前,慢慢蹲了下来,正要向前趴倒,忽然间,身子一重,竟给一只靴子踩住了。
那首领双目圆睁,正要转头来看,却觉喉头一凉,竟给一柄长剑架牢了。他牙关颤抖,低头去望,赫见剑上铸造「燕山十三卫」五大篆字。一名军官俯身下来,揪住那首领的发髻,将他拉起身来,附耳含笑:「鞑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众鞑靼大惊失色,正要拔刀御敌,却听刷刷刷之声不绝于耳,大批箭簇迎空射来,全数钉到了脚边。海生仰头急看,大喜而呼:「爹!是官军!是官军!」日月旗高展在天,旗下两面直幡,左是「隆庆」,右是「燕山」,一是朝号,一是军号,一匹又一匹的高头骏马,一名又一名重甲将士,八方遍野,计达数千。
那带头军官微微一笑,把那首领的头揪转过来,让他望向远方山峰。
暮色笼罩,太阳即将完全下山,当此一刻,天地最是昏黑。慢慢的,夕阳沈山,新月初辉,日月同临远山峰,在地下映出了最后一道黑影。
一根食指竖起,沿着黑影笔直而去,指端末处是一颗初生的金星,恰恰位于峰顶之上。
日月星三奇同临,各自照出了一道光影,交会于大草原之上。那爹爹张大了眼,颤声道:「这……这是天寿山脚……」带头军官微笑颔首:「说对了。此地正是天寿山,长陵天寿山。」那爹爹甫脱虎口,原本满心感激,可听得「长陵」二字,却不觉啊地一声,向后摔跌,浑身飕飕发抖,自知闯到了一处绝不该来的地方。
天寿山,长陵天寿山,阴间冥城的地宫入口。
那带头军官揪住鞑靼首领,手上一个发力,压得他跪倒在地,一旁下属也将番人尽数带来,命其跪成一列,面向天寿山。那带头军官附耳过来,轻声问向鞑靼人:「朋友,知道这里住着什么人?嗯?」一时之间,满场鞑靼牙关颤抖,人人仰起脸来,望向远方的天寿山,几连站都站不稳了。
这座阴城是一座坟墓,比冥府更让凡人敬畏,因为此地埋了一个人,谁都不敢惊醒的人。
昌平县、天寿山,下葬日月朝第三任国君,他便是汉人史上空前绝后的帝皇:「永乐大帝」。
汉人史上第一代暴君,便是秦始皇。他一统战国,杀人无数,给后人留下了万里长城。至于排名第二的武皇,则是汉武帝,他攻伐西域,筹建史上第一只远征军,骁战匈奴,好胜好强,心思与成吉思汗相若。至于最后一位,也是骂名最甚的一位,他不仅仿效始皇修长城,还学汉武征番邦,乃至于六伐北元、七下西洋,八十万大军征安南,纵是秦皇汉武加总,也及不上此人的穷兵黩武,这便是葬于天寿山中、「永乐大帝」武霸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