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韶华(第5/10页)

“啊哟,这莫不是凌少爷吗?”一个绵甜酥软的女声突然从背后滑来。

凌郁的背脊悄悄一颤,听声音便知来者何人。

慕容旷好奇地转过头去,但见一个俏丽的红衣女郎斜倚在门边望向他们。她虽是盈盈浅笑,脸上却分明含着怨气。

凌郁一直躲着骆英,此时毫无防备之下狭路相逢,心口轰一声响,悬在半空的一块大石终于狠狠砸下来。她起身缓缓走到骆英面前,心上一片冰凉。

“凌少爷这一向公务繁忙,却好兴致在此寻欢!”骆英冷冷挑着眉角。

凌郁上下嘴唇不住打战,一个字也辩解不出。

徐晖拉着慕容旷跟上来,抢过话茬说:“哪儿的话?我们正想去你那儿呢!有位好朋友要给你认识。”

慕容旷含笑向骆英点了点头:“骆英姑娘,慕容旷久仰芳名了。”

骆英睨眼把这陌生男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有些吃惊,又有些喜欢:“你便是那个慕容旷!可你却如何知道我名字?”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名字?咱们彼此彼此,自然都是从你这好朋友嘴里道听途说来的。”

骆英撇撇嘴说:“她这样的好朋友,谁个稀罕?走了那许多日子,回来连声招呼都不打!摆什么臭架子!”

“骆英,我……”凌郁喉咙便住了,再说不出话来。

骆英见她目光凄惶,气不由消了大半:“怎么了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凌郁怕泪水马上就要涌出眼眶,赶忙调头要走。

骆英一把拉住她手说:“你做什么老躲着我?”

温暖从骆英手心一脉脉传过来,直冲凌郁眼眶。她全身战栗,心揪作一团,几乎就要管不住自己口舌,想向骆英倾吐一切,忏悔一切。

“瞧你们俩,几日不见便这么多愁善感,叫慕容兄笑话。”徐晖插进话来。

慕容旷虽不知前因后果,也有心打散这欲说还休的紧张气氛,便顺着徐晖的话口说:“我哪儿会笑话?我是看着眼热。到底还是你们俩更要好些!我跟凌郁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却不见她这般想我来着!”

骆英扑哧一声乐了:“嗳你这话说得不公道!她可是成日里把你挂在嘴边呢!”

慕容旷道:“她也时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还有你的林红馆和海棠林。”

“那明儿个去我那儿吧!徐晖,把高天也一并叫上。我烧几样小菜,大伙正好热闹热闹。”骆英咯咯笑着,仿若天边飘下来的一朵灿烂红霞。

徐晖和慕容旷都起了兴致,纷纷说好。

骆英歪头瞟一眼凌郁:“明儿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真恼了你呀!”

凌郁勉力点了点头,把堵在胸口的真相咽了回去。

翌日凌郁随司徒峙出门,便由徐晖陪慕容旷在姑苏城中游览,大家约好了黄昏时分到林红馆见。慕容旷对温婉雅致的姑苏城十分喜爱,每一处都细细把玩。徐晖也难得讨这一日清闲,同好友把臂游逛,心情无比舒畅适意。

他们在春秋时吴王阖间的葬地虎丘剑池旁站了很久。冬日稀罕的阳光松松驰驰地垂下来,给池水笼上了一层光亮的雾气,投射到池壁上,王羲之所书的“剑池”二字闪烁隐约,仿若仙人衣带飘飞,眩人眼目。

徐晖听说过吴越争霸的故事,干将莫邪曾在此铸剑,据说如今剑池下仍葬着宝剑三千。这个传说让所有好武之人来到此地,心中便不由自主生出肃穆敬仰之情。但徐晖想,那些真正的名剑决不会甘于埋身黄土,它们必定仍流传世间,辗转于各个英雄豪杰手中,做出惊世骇俗之举。就像藏在凌郁洞箫里的那柄匕首,晶莹剔透,古意盎然,说不定就是一件出春秋、过战国、手刃王侯将相无数的千秋利器。他转头见慕容旷脸色庄严,望着一池碧水出神,不由想到他父亲那柄令人为之惊泣的湛卢宝剑。那柄剑,黑湛湛寒光四射,带着桀骜,透出杀气,不知曾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暗嵌着多少代的故事。

慕容旷也正念及湛卢,继而想到父亲慕容湛。凌云说湛卢是慕容湛的灵魂,人们一见这柄剑便会因想到他挥剑的动作而悚然战栗。慕容旷竭力想象父亲年轻时的形容举止,才发觉自己对父亲的过去知之甚少。令他迷惑不解的是,这柄曾和父亲如影随形的湛卢剑,却长年被锁在空寂的幽谷深处。父亲是借此舍弃了他过往那副沾满了血腥和传奇色彩的灵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