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26/28页)
“有没有呢?”
“有的,那是你的外公,那年在京中为官,刚好被圈定为副主考官,在千百份卷子中,独独看中你父亲的那一份,独力为荐,结果中了个第一百二十名进士,而且也看中了你父亲的人品,把我许字给他。”
对于母亲如何嫁到李家,李益一直不清楚,也没有听谁讲过,今天算是真正地了解了。
李老夫人再度低喟道:“不过你外公也很清楚你爹的性格,劝他说中一榜就够了,却不必再去参加选试,更不必去做官,家中反正还过得去,做一个名士,何等逍遥,而且你外公也在我出阁的那一年退致,翁婿两个相约经常游山玩水,倒是着实逍遥了几年,最后你外公去世了,他没了伴儿,也开始在家中安定了下来,看见了兄弟们个个衣朱带紫,多少也有点感触,那年的家宴大家一起聚燕,有几个已经放了官的族中弟兄就笑你父亲说,小时候教书老师没有一个不夸你父亲的,连带害他们多挨了几板,背一段书,你父亲一遍就能上口,他们念上十遍还要漏上两句,比起来是显得他们笨。想不到那高高在上的人却跑到后面去了,说得你父亲火起来了,当时就发了一句狂言,说三年之内,他非要轰轰烈烈表现一番不可……”
李益紧张地道:“结果呢?”
“结果他发愤致力于实务,搬了一大堆他平常不留心的书回来钻研,就因为太用功了,生活失了调理,染上了痨疾,始终未能选试,一直到他死的时候,他还在跟我说,他最大的憾事,就是未能入阁,看来今生是无望了,但幸好还有个儿子,那时你才四岁,你父亲说,他死后不入家祠,等儿子有了出息,能够达践他许出的诺言后再补回去。”
李益道:“可是祠堂的牌位上有爹的名字啊!”
李老夫人道:“当然要有,你父亲又没有被逐出家祠,怎么会没他名字呢?祠堂上列不列名,不是你父亲自己能决定的,他只是一时愤激之言,但是他这份心,我一直记着,所以每次在祠堂里祭过祖之后,你回到家里,我总是要你再为你父亲设灵致祭,就是这个意思。”
李益十分激动;想到自己父亲早年受的委屈,也想到了自己年幼未显时,所受的种种,忍不住眼睛也红了。
李老夫人却似十分安慰地笑了,朝着卢闰英笑道:“英儿,你过来。”
卢闰英忙过去,李老夫人握着她的手:“我把君儿抚育成人可真不容易。”
卢闰笑道:“是的!娘,媳妇听十郎说过他小时候的情形,知道娘所受的委屈。”
李老夫人摇摇头道:“委屈倒说不上,家里人口少,祖产虽不丰,维持个温饱倒还没问题,虽然他父亲没做官,但是君儿小时候衣食享受,并不比他那些族兄弟差到那里去,李家在姑臧是望族,世家子弟,总不能寒伧得让人笑话,我说的不容易是指另外一方面的。”
卢闰英一时不明白婆婆要说的是什么,连李益也不明白,微诧地望着母亲。
老夫人笑着道:“我说的是君儿的管教,他自小就绝顶聪明,份内的功课根本就难不住他,老师规定下来一天的功课,他不到中午就全弄好了,空出来的时间就淘气!”
口吻还是无限慈和,充满了得意,李益也笑了,搬了张绣墩坐在母亲脚前,无限孺慕依着母亲。
李老夫人道:“他闹得太过份了,我就必须要管管他,如果不过份我只好由着他去,因为我知道一个男孩子不能太管束,如是从小管得太严太紧,把人就管呆了,只有适度的放纵,让他自由发展才能培养出他丈夫的独立气概,很多人都向我说,叫我别太骄纵孩子,可是我没理他们,仍是照着我自己的方法去做,现在总算证明我的做法是对的,假如我一直把他管得死死的,最多养成个书呆子。”
李益笑道:“知儿莫若母嘛,不过儿子也很有分寸。”
李老夫人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日后,你自己大了,懂事了,才有一点分寸,小时候你还不是无法无天的。”
她再度顾向卢闰英道:“君儿的聪明是每一个人都公认的,有这样一个儿子固然是值得高与,但是管教操心,也要比人家多上几倍,松了不行,为了要维持个恰到好处,我不知道用了多少的心思,我所说的不容易,就是这个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