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阁楼,春日迟迟(第6/8页)

是的,我真的死心了,如果没有之后的急转直下,七月盛夏,我将在青岛,安然无恙。

依旧是深夜,周辰骑快递公司的摩托去接ViVi下班,ViVi怀抱着一大堆设计资料探着脑袋喝周辰保温杯里的水。平静夜幕在这个温情节点被打断,之前围追ViVi遭周辰阻拦的男孩们骑着摩托抢过ViVi手里的资料和挎在瘦削肩膀上的大包,绝尘而去。周辰立刻踩上油门追了过去,在拥挤的夜晚街道,上演追逐的意外。

“他撞倒了一个高中生,无暇顾及继续去追,我跟上去的时候,男孩已经没有呼吸了。男孩家里不依不饶,他被判了三年。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也许,你可以去看看他。”

仲夏。执念

我坐在监狱门口的马路边,正午的太阳像一个被悬吊起来的耀眼的头颅,光线缓缓旋转。我看着眼前宽阔马路上的稀疏车辆,陷入寂静里。

身后的高墙里,周辰不愿见我,我尴尬地走进去,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空空的椅子,再尴尬地走出来。

“于是你决定等他,一厢情愿地等他。”罗阳递给我一罐啤酒。

我点头,接过酒来,伸手去推开一半的天窗。世界角落的这个阁楼,它暂时,属于我。

“所以邓然心有不甘却只能独自回了青岛,而后拐走了我的女人,然后你这个罪魁祸首,出现在了这里。”罗阳说着,嘴角浮起一些温吞笑意,把我的行李放在床边,盘腿席地而坐。

我也坐了下来,坐在阳光能够落进的天窗下方,被毫无遮拦的光线笼罩,仿佛我离开邓然的那一天,我站在那束狭窄的光线里,看着他朦胧醒来的脸庞,我说:“对不起,邓然,我不能跟你走,我要等他出来,他没有那么糟糕。”

这样兵荒马乱的年代,我为自己说出那样的话而感动。即使,邓然开始恨我,如同曾经我无法原谅周辰。

邓然回去了,未曾谋面的ViVi被家人送去法国继续学习艺术,我留下了,而周辰,依旧不愿见我。我只能每周坐在监狱门口,有时晴天,有时大风,有时小雨,有时看着灰头土脸的天空,一切都那么苍白而贫瘠。

我去培训机构觅了少儿语文教师的工作,租小小的一室厅。每天中午起床,用冷水洗漱,备课,而后在六点准时出现在一群不太听话的孩子面前,教他们如何用笔来说谎。十点坐末班公车回家,贴着车窗看沉落的夜晚。夜晚是珍贵的时光,如同一条深远的只抵达自己的路途,可以用来吃夜宵喝咖啡,想念周辰,为期刊撰稿,或者看一部冗长电影。在日出之前,爬上床去睡觉。

收到邓然的请柬便是度过了两年半这样沉在水底的生活之后。是荒凉城市起风的一天,沙尘席卷,我坐在床上看星盘,月亮与水星共同预示了某种幸福的期约,于是邓然的请柬被邮差塞进了我的门缝。

罗阳拿手里的酒碰了碰我的罐子,“你真的快乐么……也许,你的生活可以是另外的样子。”

“那应该怎么样,去努力拼命工作,去恋爱,去挥霍,还是这样?”我把啤酒罐丢在一边,猛地向罗阳靠近。

我们就这样鼻尖几乎触碰在一起地对峙着、僵持着,或者彼此都不知如何是好。我笑了笑,准备收回我的身体,却被罗阳抱进了怀里。青天白日,我们依靠酒精与身体来取暖。

在罗阳搜罗完空酒罐带上阁楼的门时,我伸手抹掉下巴上悬着的一颗眼泪,缓缓躺下来,躺在褪了色的地毯上,看蔚蓝天空,渐渐,渐渐变得遥远。

夏末。潮汐

邓然依旧会给我打电话,直到某日早餐,我说:“你如果再打电话我会告诉你太太。”

只是,曾经深爱你的人,曾经差一点就在一起的人,在爱情离开之后,都败落得如此难堪。我趴在水族馆的玻璃上看面前游离过的诡异鱼类,它们来自寒冷深海,它们没有爱情,所以永远兀自美丽,不会败落。

罗阳在海洋馆的餐厅里让我生吃了海胆、生蚝,其实他没想到我听话而冷静地解决了自己面前的活物。罗阳说:“我想我明白你为什么能等他到现在了。”

只是这句话,让我们之间自那天之后略微尴尬的氛围又变得无措起来。

我用勺子在刺球一般的海胆壳里轻轻敲了敲,“罗阳,我要回去了,孩子们在等我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