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阁楼,春日迟迟(第4/8页)

“笃笃笃”的敲门声,我没有钥匙,走到门边,罅隙里推进来一张纸条,歪歪斜斜撕下来的作业纸,我蹲下身捡起来,就着走廊昏暗的熏黄光线扫过去。“只要你答应这一年我们不要再见面,你好好听话,我就答应你,去考北京的专科。”

终于我兜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成功跨出叛逆少女的一步,依旧选择了顺从。把纸条折起来,夹在绢面的笔记本里。对于承诺,我并没有什么经验,我并不是郑重其事地相信他,只是相信了自己的耐心与持久,足够支撑追逐他亦步亦趋的光阴。只要我看得到的未来里有这样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切都可以妥协。

晚秋。离别

可是爱情有时并非两厢情愿。譬如我爱周辰,邓然爱我。即使两厢情愿,也需天时地利人和,而盲目的我,并不知道,我永远也不能占全。需要过去很久很久,我才能将这心得也分享给成为他人伴侣的邓然。

大一那一年,我站在周辰的寝室楼下等他,裸足穿一双高跟鞋,雪纺裙子,在深秋里冻得瑟瑟发抖,急不可耐要甩脱顺从而听话的好学生的样子。而他,却始终没有露面,不接电话,仿佛是要打定主意就此甩掉我。

我不肯相信那个陪伴我成长,虽与世界冲撞可是永远给予我柔软的男孩,给我写了三年的信件,却在我如约而至的时候,只因母亲当着他的面打了我一巴掌说“你会拖累她”,就当真要离开我。

北上的火车,我发简讯给周辰,骗他说我也学了他的样子,独自来报到,让他接站。他干脆地答了好。我自得其乐地笑着把手机揣回口袋,接过母亲递来的水杯,滚烫的生姜红糖水。

我没有想到,母亲见到周辰会有如此激烈的反映,脸上写满了受骗的愤怒与震惊,是被戏耍了的成年人的难堪,那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引起了天南海北川流旅客的侧目。打在我的脸上,也打在周辰的脸上。

她说了很多话,不学无术,打架斗殴,没有前途,总结一句话只会拖累我,说不定哪天就有生命危险。

而我,则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对我最至亲的人说了最过分的一句话:“爸爸的死不是你干涉我生活的理由。”

我看见她的眼里瞬间充凝了错愕,而我们三个,就像稳定的三角形,僵持在了原地。

我跺着脚等着,在冻得整个身体要缩成一个坚果核时,我真想在夜风里对着那个亮着灯的窗口破口大骂,可是我做不到。于是在看到楼道里有人叼着烟出来时,上前厚着脸皮讨要一根烟。那是我第一次抽烟,男生皱着眉头给我点燃,在我被烟草呛得咳起来的时候他立刻折返回来,从我手里拿走烟,把外套拖下来披在我身上。

这个男生,就是当时的邓然。他并非周辰校友,而是我的,念最有前途的金融基地班,来自我向往许久的海滨城市——青岛。那天,他是来找朋友,开着一辆二手捷豹。

后来我想,我总是太容易亲近于陌生人,于周辰也未尝不是。那晚,我坐在邓然的副驾驶座上,他从路边的星巴克买一杯抹茶拿铁,套着牛皮纸递给我手中。

我说:“多么三流的理由,我妈厌恶他,爱飙车,爱打架,念专科。当年我爸给她取生日蛋糕的路上,遇到一群小混混持械斗殴几乎闹出人命,职业天性驱使他去阻拦,结果殉职了。所以她厌恶所有她眼中的混混,很坚决,可是我也不想妥协。”说着说着,竟然觉得心口撕开一条裂缝,有沸腾的液体往外渗透,我开始放声大哭,几乎要把心肝脾肺统统哭到衰竭。

邓然一直看着我哭,直到我把自己哭得声嘶力竭,才开了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或早或晚,他身上的所谓独特、仗义、硬派等吸引你的这一切,也会变得无足轻重,虽然并不是你的本意。”他点着了烟,又灭掉,“你以后别学抽烟。”

我沉默下来,抱着滚烫咖啡暖手,我说:“他已经两个月不见我了。”

他说:“我已经看到过你七次。两次是在学校食堂,你独自喝一碗粥,五次是在他楼下,你只看着一个窗口。”

初夏。意外

我总是这样对自己说,周辰只是不想拖累我,逃避并非他的本意,也许我应当与之体谅,让时间流转,带来新的可能。只是,还需耐心,还要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