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阁楼,春日迟迟(第7/8页)

罗阳打了个响指唤服务生结账,他骨骼里一直有疏离的骄傲,如同婚礼那日放下花朵转身离开。

就像,就像我一样。在开口告别之后,已经来不及难过。

离开海洋馆,他载我如风般的速度穿行过并不庞大的城区,我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依旧闭着眼睛,依旧不发一语。从傍晚,到日落,到云散,到月升,到潮水漫过滩涂,我趴在礁石上端着单反拍摄夜晚的大海,而罗阳则坐在一边沉默地喝酒。轻轻唱起歌谣,仿佛是水手的歌谣,唱海鸥、浪花,还有远方,我在这深夜的歌声里开始恸哭,罗阳伸手拿走相机,犹豫着把我抱进怀里。

他说:“不要等他了……不要再等了……也许,你已经不爱他了。”

也许,我已经不爱他了,可是,我怎么接受这个结果。只有等待。

我从来没有梦见过周辰,我想那是因为他并不想念我。这期间,我收到过ViVi从美国发来的邮件。她说:“有些歌只能听前奏,有些故事只能对你说一半。而我告诉你这些已经招致周辰的怨怪,但告诉你,是我要尽的情分。劝你一句,不要等他,是我们都要对你尽的情分。”

这个爱打哑谜的女子,就这么匆匆在我的视线里来去,留下一些气味、一些指纹、一些咒语,我只记得她精致的照片,好像那只我抱起过的垂耳兔,左额有灰色疤痕印记,漆黑的眼睛空荡荡。

那晚,罗阳背着我,沿着略有些坡度的梧桐道,走回他的旅馆。走上逼仄楼梯,我紧紧抱着他,因为隔日,便隔了天涯。在入睡前最后的记忆,却不是罗阳的脸,而是天窗外弥漫的繁星。

初雪。丢失

回到那座忙乱而寂静的城市,我依旧去“看望”周辰。监狱门口已经多出了四棵银杏,我一如既往从未见到他。我想象他的样子,我想,无论我们的心在这被掩埋起来的时光尘土里变成了什么模样,总要等他出来,才能各自挖开,去面对。

狱警已经对我再熟悉不过,今天,他却在门口拦下了我。他说:“姑娘,你别再来了。周辰说了,出狱那天,你来接他,他会见你。如果你再来,他永远都不会见你。”

我看了一眼这周辰在的地方,点了点头,只是半年。

许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愿意相信自己,给他机会,兑现允诺。

半年与我暗示给自己的一样飞快,不过是花开花落,不过是秋去冬来。我在暖气轰鸣的教室里,轻轻拍了拍手。“那我们今天的作业就是我的寒假见闻,我给大家半个月的时间来写,我希望看到每个人写的都是不同的。”

孩子们齐齐点头,我舒了口气,抬腕看了看表,是今天了。

我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肩上的背包里是电脑和收上来的孩子们的作文,我站在光秃秃的高墙外,等着周辰出来。

可是我等来的却是当时那个好心的狱警,尾随他的是一条听话的狼狗。

他说:“对不起,真的不是有意想瞒你,周辰几乎是求我们。那天你来,是他减刑出狱的日子,他是看着你离开的。他去法国了,有人把他接过去了。你知道,带着污点,很难重新开始。”

我对这个年轻却见惯了生离死别的男子说:“谢谢,他,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交给我的?”

狱警踌躇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褶皱的信纸来,“他说应该写给你这封信,但是如果你不问,就不要交给你。”

我点头接过来,转身坐回我坐了36次的路边,就像雷光夏在歌里唱的,只是不相信这样简单的结局,只是怀疑起自己无悔的心情。

我展开那看起来被凝满汗水的手心蹂躏过无数次的信纸,字迹一如从前,没有丝毫进步,他说:“在新家的门口看见你,我第一次相信该死的命运。爸妈大概是想让我彻底脱离曾经的环境,孟母三迁一般,结果却让我撞上了你。”

“在你父亲的葬礼上,我替被你父亲救下的哥们而去,他被卸掉了一条腿,已经瘫痪在医院。他是ViVi的男朋友,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没有敢进去,替他把钱留下了。但是我记得你,许多人都在哭,可是你和你的妈妈,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是要对世界有多深的仇恨才能眼睛里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