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孤蓬万里征(第9/10页)

秦渐辛心中一阵难过。他自识得方腊以来,每每见他无论局面如何凶险,始终潇洒自若,这时已离险境,却竟然说出这等言语,那正是意气消沉到了极处。想到方腊一生叱咤风云,数落数起,最终竟然如此收场,又想到那日贵溪县中方腊述说生平大志时的情形,只觉心中酸楚,眼圈已是微红。

方腊一瞥眼间,见到秦渐辛脸上神情,胸中豪气忽生,陡然纵声长啸,声音清越高亢,直入云霄。秦渐辛心中一凛之下,却见方腊目光如电,向自己望来,朗声道:“秦家小友,你虽对杨幺说要去联络丐帮,我却知你不过虚言推托,真实用意只是不愿留在杨幺身边。信阳你是不必去了,老夫风烛残年,若是将你留在身边,只怕反耽误了你。我一生心事,曾尽数说与你知道。杨幺胸无大志,明教是不能指望了。方今天下尚乱,正是英雄有为之时。你年纪尚轻,小小挫折,不必放在心上。”见秦渐辛摇头不答,当下不再多说,翻身上马,挥鞭在空中虚击一记,纵马疾驰,烟尘滚滚,一路向北延伸,终于没入天际。

辛韫玉见方腊去远,秦渐辛满脸萎靡之色,只是出神,心中暗自叹息,柔声道:“秦兄弟,你要往何处去?”秦渐辛垂首道:“我不知道。”辛韫玉向钟蕴秀瞧了一眼,又道:“若是别无打算,不如和钟家妹子一道,随我去见韩元帅罢?眼下金人肆虐,正是大好男儿投军报国之时。”秦渐辛微觉意动,沉吟半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黯然道:“我这等欺世盗名的无用之辈,怎配与韩元帅共事?多谢辛姊好意了。”辛韫玉欲待再说,却听钟蕴秀在数丈之外喊道:“辛姊姊,人各有志,秦公子既然不愿,便由他罢。”辛韫玉叹了口气,策马赶上钟蕴秀,并骑向东,行出数十步,回头看时,却见秦渐辛兀自呆立。

秦渐辛本就郁郁,又见钟蕴秀如此无情,更是黯然神伤,心道:“不久之前,人人对我敬重亲热,此时却连钟姑娘也瞧我不起。”眼见天高地阔,四野徒然,心中也是空荡荡的一片。

隐隐听得远处辛韫玉曼声而歌,只是隔得远了,却听不甚清。凝神细辨,终于辨出几句,乃是:“……冰霜凛凛兮身苦寒……追思往日兮行路难……”识得是东汉时蔡文姬所作的《胡笳十八拍》,一时感触不已,虽是五月南国,却也不觉打了个冷战。回思国破以来,种种遭际,真如南柯一梦一般,到得此刻,仍是孑然一身,茫然不知所从。待要如方腊一般,纵身长啸,却无论如何提不起精神来。

耳听得辛韫玉歌声渐远渐低,终于隐没不闻。秦渐辛四顾荒郊,茫茫天地之间,便如剩得自己一人,倚马而立,不觉怅然若失。

(第一部《潇湘雨意》完)

潇湘雨意·后记

《冰霜谱之潇湘雨意》是一部失败的作品。基本上,从十四回之后,便已经纯属滥竽充数了。之所以坚持写到二十回,仅仅是因为答应了一个人,不会让《冰霜谱》变成网上无数太监小说中的一部。我做到了。

《冰霜谱》的缘起,可以追溯到十年前,在课堂上的信笔涂鸦。以后的几年里,零零碎碎的完成了一些章节的片断,基本上毫无文学性可言。2004年四月,接受了北岳文艺出版社的稿约,开始正式的整理改写。现在完成的,和我最初的构思,已经面目全非了。这不能不说是因为我本人缺乏严格系统的中文训练而造成的。归根结底,我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文青罢了。

按照计划,以两天一回的速度,大概四十天就能完稿。但结果是拖了半年之久。写作《冰霜谱》的半年,是我一生中最为愚蠢和荒诞的半年。二十多年来,我所坚守的原则、信仰、操守、道义,全部因我自己的自以为是而崩溃。其中充斥着的欺诈、谎言、背叛、堕落,让我无比的憎恶自己。我自命不凡的自我崇高感,使我懵懵懂懂的伤害了一个真正崇高的人,而且是在那个人最脆弱、最需要支持的时候。直到最近,我才从一个新认识的朋友那里知道了我原本不知道的一切,我无比惭愧。

荒诞的情节,在我的生活中一再发生,让我疲于奔命,几乎丧失了一切,包括我自己。《冰霜谱》的情节,也是我生活的缩影。从十四回开始,我被出版社告知合作破裂,接着是没完没了的变故,让我濒临崩溃。从这时起,写作的原动力和最开始的气脉便已不复存在,写作,开始沦为一种自我惩罚和自我放逐,而《冰霜谱》也正式成为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