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年年鬼哭新(第7/10页)

方腊笑道:“这倒不必多虑。若是当真有事,咱们便去龙虎山上面躲躲好了。”秦渐辛奇道:“龙虎山?”方腊道:“你或许不知,现下咱们是在贵溪县的县衙之内,要上龙虎山,那可容易得很。”秦渐辛道:“原来贵溪县的知县竟是方教主的手下?”方腊哈哈笑道:“当年我兵败之后,教中许多弟子被朝廷通缉。有些武功不怎么样的,自保为难。我便拿出银子来,让他们去捐个官儿来做。谁又想得到,地方上的父母官,竟会是朝廷的钦犯呢?”秦渐辛骇然道:“朝廷要犯,竟能堂而皇之的做官,大宋不亡,那才是当真没有天理了。”方腊大笑:“你现下才知么?”

晚饭之后,秦渐辛正在房中和方腊叙谈,忽听得远处喊声震天,一惊之下,正要出门察看,却听方腊笑道:“不妨事,是王宗石率领本教的兄弟发动了。”秦渐辛向窗外瞧去,只见南方火势冲天,映得半边天空一片赤红,回头望向方腊,满心惊疑,却不知如何开口。方腊向窗外瞧了一眼,皱眉道:“王宗石好不晓事,焚烧民房,大失民心……”一句话说到一半,忽然脸上变色。秦渐辛尚未明白,窗中已有几支羽箭射入,钉在墙上,竟是火箭。

方腊才哼得一声,北厢壁上已成了一堵火墙。跟着外面飕飕连声,不知多少火箭射来,屋里屋外,已是一片火海。秦渐辛大骇之下,便要向门外冲出,一瞥之下,却见方腊端坐不动,当即停住脚步,心道:“方教主智谋远胜于我,我只看他眼色行事罢。”

方腊好整以遐,缓缓道:“王宗石好会选时候啊,我本来还道他总要等平定江西方才向我发难。”秦渐辛茫然不解,问道:“什么平定江西?”方腊笑道:“眼下宋兵和金兵相持不下,正是起事的大好时机。我原意是要钟相和王宗石在湖广、江西同时发动,互为奥援,看样子是不成的了。我亲身坐镇在此,原是怕天师派作梗,想来那王宗石定是错疑我对他生了疑心,是以迫不及待。”

秦渐辛心中忿怒,说道:“这王右使未免太过卑劣,方教主,咱们这就找他去,我来抵挡他的心腹从贼,你一掌毙了他罢。”方腊淡淡道:“逐鹿天下,没什么卑劣不卑劣的。此人才具不错,杀了可惜,叛了便叛了罢。我原知天命不在我方腊。”说着站起身来,随手一掌向北墙平推。那北墙早已烧得摇摇欲坠,在他掌力之下,轰的一身,已然坍塌。方腊向秦渐辛点点头,已迈过火墙,向北出屋。

秦渐辛忙紧紧跟上,才一至外,头顶一张渔网已当头罩下。方腊更不抬头,右掌向上拍出,一张轻飘飘软绵绵的渔网在他掌力催动下,竟然冲天飞起。那渔网浑不受力,将之震飞可较之投掷数百斤大石,更难了数倍。这一手武功当真是惊世骇俗,四面登时发出阵阵惊咦之声。方腊微笑道:“王宗石果然才智不差,竟能算到我从北墙出来。你们回去跟他说,但教他不去跟钟相火拼,我便饶他性命。”

四面埋伏之人如梦方醒,为首之人一声呼哨,登时四周箭如雨下。方腊大袖飘飘,鼓起一阵劲风,将来箭都逼得歪了,自是射不着他。秦渐辛随手接住一支羽箭,见那箭头作狼牙之型,微微泛出蓝光,入手较寻常羽箭重了一倍有余,显是射箭之人武功颇为不弱。秦渐辛心知箭头带毒,他对躲避拨挡箭势无甚把握,不敢冒险,当下腕力运处,将羽箭反掷回去,随抓随掷,片刻间已伤了十余人。只觉来箭渐疏,中箭之人却绝无惨叫呻吟之声。原来这箭头之毒竟是见血封喉。

墙头一人大声叫道:“大伙儿退。”似是陈谈的声音。飕飕之声登时毫无征兆的嘎然而止,显见弓箭手乃是训练有素,号令严明。方腊忽叹道:“这些人训练不易,你又何必伤了他们。可惜,可惜。”秦渐辛只得苦笑。

二人穿过庭院,逾墙而出,沿路竟是无人阻拦。秦渐辛心中奇怪,问道:“方教主,王右使怎么这般轻敌?竟只设了一道埋伏?”方腊道:“人贵自知,若是一道埋伏拦不住咱们,再多十道八道,也是一样。王宗石麾下精锐,现下当在攻掠周边郡县。他自己多半在防备天师派干预,能抽调这么一支飞矢队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秦渐辛道:“他竟不怕方教主脱身后去找他算账?”方腊黯然道:“王宗石明白我的脾气。现下若是杀了他,只怕这贵溪县起事的数千教众都要不战自乱,到时官兵围剿,岂不送了这数千人性命?他明知我不忍的。当初杀吕师囊,我已懊悔了十几年。一之为甚,岂可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