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皮肤下的头骨(第5/19页)
我闻到燃烧的气味,于是完全醒过来,笔直地坐了起来。雨已经停了。我想,让我醒过来的是寂静。但是,我的鼻孔里仍然有浓烈的烟味——这不是梦。
我把脑袋从洞里伸出去,就像蜗牛小心翼翼地从壳里钻出来一样。天空是苍白的灰紫色,在群山的上方还有许多橙色的条痕。我四周的树林里寂静无声,树上还在滴水。太阳快落山了,低洼的地方也变得越来越暗。
我完全爬出去,看了看四周。我后面的溪水十分湍急,只发出汩汩的声音。我面前的地面向上隆起成为一个小山脊。山脊上面立着一棵巨大的香脂杨树,那就是烟味的来源。它被雷击中了,但仍有一半的绿叶,树冠在苍白天空的映衬下显得茂密。它的另外那半已经变黑,一直黑到粗大树干的一侧。缕缕白烟从树上升起来,就像鬼魂在逃脱巫师的束缚。树上还有红色的火在被烧黑的外壳下面发光。
我四下寻找我的鞋,但是在阴影里找不到。懒得麻烦,我便光着脚朝上面那棵被雷击的树走去,爬得气喘吁吁的。因为睡觉和天气寒冷,我的肌肉全都硬邦邦的。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棵笨拙地苏醒过来的树,带着难以移动的弯曲树根,沉重地往山上走。
那棵树旁边很温暖,温暖得让人感到幸福,令人惊奇。空气里有股灰烬和燃烧的气味,但是很温暖。我尽可能大胆地靠近它,把披风朝两边展开,静静地站着,身上冒着蒸汽。
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都没有尝试去思考,我只是站在那里,感受我冻僵的血肉慢慢解冻,再次变得像人肉那样柔软。但是,随着我的血液再次开始流动,我被摔伤的地方开始疼痛起来,而且我还感觉到肚子饿得更疼,吃完早餐到现在已经很久了。离吃晚饭的时间或许还很远,我沮丧地想。山坳里的黑暗逐渐退去,我仍然找不到路。我看了看对面的山脊,那匹该死的马已经不见踪影了。
“叛徒,”我轻声抱怨道,“或许到麋鹿或其他什么动物群里去了。”
我摩擦双手,衣服已经干了一半,但是气温在降低,晚上会很冷。我应该在这棵被雷击的大树旁边的空地上过夜,还是应该趁着看得见,回到刚才那个地洞里去?
灌木丛中的噼啪声响让我做了决定。那棵树的旁边现在已经不再暖和,尽管被烧成炭的木头还很烫手,但是火已经熄灭了。这吓唬不了在夜里潜行捕食的动物。没有火和武器,我只能选择躲避,藏着度过黑暗的夜晚,就像老鼠和兔子那样。而且,我反正要回去拿我的鞋。
我不情愿地离开那些残余的温暖,慢慢返回到那棵倒下的大树旁。我爬进去,在角落更深色的土壤上看到了一个苍白的模糊影子。我把手伸过去,发现那不是我的软帮鹿皮鞋,而是某个坚硬而光滑的东西。
我本能地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但是大脑还没来得及找到那个词。我迅速把手缩了回来。我坐了片刻,心脏怦怦跳动着。然后,我的好奇心战胜了原始的恐惧,于是我便开始把它周围的黏沙土刨开。
它实际上是个完整的头骨,还有下颚,尽管下颌骨只是被残留的干韧带黏合着。有块椎骨碎片在枕骨大口里面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
“‘人埋在地底下要多久才会腐烂?’”我低声地引用着莎士比亚的话,把那个头骨拿在手里翻转。光线太昏暗,看不清细节,但是我能够感受到凸起的眉骨,以及光滑的犬齿釉质。或许是个男人,而且年龄不会大——大多数牙齿都还在,没有过分磨损,至少我用拇指摸起来没有感觉到磨损。
多久?掘墓人对哈姆雷特说要八九年。我不知道莎士比亚是否懂法医学,但是八九年这个估计在我看来还算合理。那这个人已经死了至少九年了。
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因为暴力。我的直觉回答道,尽管我的头脑并不糊涂。探险者可能死于疾病、饥饿或受冻,但是最终不会被埋葬在树下。我坚定地压抑了这种想法,试图不去理会低吼的肚子和潮湿的衣服。切罗基人和图斯卡罗拉人确实要埋葬死者,但是不会像这样单独埋葬在山坳里,也不会分尸埋葬。让我立即知晓情况的正是那块椎骨,它的边沿被压到一起,断面上很干净,没有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