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皮肤下的头骨(第17/19页)
我看着他外衣胸襟上那条参差不齐的狭长裂口,说不出话来。
“这……”我最终声音低哑地说。
他当时简短地耸了耸肩,突然显得特别疲惫。“没关系,”他说,“已经结束了。”然后他修了面,洗了澡,再次去那些种植园主家,带着谢意和少量利息还了每个人的钱,剩下的钱足够我们买种子,再买一头耕地用的骡子、一头山羊和几头猪。
我没有问他其他的事情,只是给他缝补了衣服,看他还钱回来后安全地睡在床上。但是,我在他旁边坐了很久,看着他的倦容在睡眠中消逝了一点。
只是一点。我抬起他那只在睡眠中柔软而沉重的手,反反复复地抚摸着他粗糙手掌上的深刻线条。代表头部、心脏和生命的三根线条又长又深。现在这些褶线里有多少条生命呢?
我自己、他那些定居者、才从牙买加抵达这里的菲格斯和玛萨丽。菲格斯和玛萨丽还带着他们的儿子杰梅恩——他长得圆乎乎的,小手胖胖的,金色的头发,十分有魅力,让菲格斯痴迷得每天就围着他转。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朝窗外看了看。伊恩和詹米为菲格斯一家建造了一间小木屋,离我们只有一英里远。玛萨丽常常在晚上带着孩子走过来做客。我伤感地心想,我特别需要他,尽管有些时候我会因为布丽而感到孤单,但是小杰梅恩能够替代我那个永远也抱不到的外孙。
我叹了口气,耸耸肩,不再想这件事。
詹米和邓肯现在已经带着威士忌回来了,我能听到他们在小围场旁边说话,说话的声音显得放松,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也缓和了——暂时缓和了。
我铺开一层薄薄的大麦,然后把它们放到壁炉角落去烘干,然后走到写字台边上,打开了墨水池的盖子。我没有花太多时间就记录下了穆勒家新生孩子的细节。分娩过程很长,但是十分正常。分娩本身没有并发症,唯一反常的是那个孩子的胎膜……
我停止记录,摇了摇头。我仍然分心去想詹米的事情,所以注意力并不集中。佩特罗尼拉的孩子生下来时没有胎膜。我清楚地记得胎儿脑袋露出来时的样子,佩特罗尼拉的外阴被撑成了亮闪闪的红圈,中间是一小片黑色的头发。我当时碰了碰胎儿的头骨,感受到就在皮肤下面悸动的微弱脉搏。我清晰地记得手指触摸到的那种湿润感,就好像摸到才破壳的小鸡的湿润皮肤那样。
我想到了那个梦。我在地洞里时做了个梦,在梦里把这个孩子的出生与布丽安娜的出生混合起来。布丽安娜出生时才带有胎膜。
苏格兰人说胎膜是“幸运帽”,是一种吉祥的征兆。他们说胎膜能保护孩子未来不被水淹。有些出生时带着胎膜的孩子拥有预见力——尽管在见到一两个用第三只眼看东西的人过后,我觉得那并不是纯粹的天赋。
不管幸不幸运,布丽安娜从来没有显出任何迹象表明她拥有那种奇怪的凯尔特人“感知能力”,而我觉得这也是件好事。我很清楚我自己的那种奇怪的预见力——知道某些事情会发生——所以不希望其他人也有同样的麻烦。
我看着面前的页面。有些不知不觉地,我在上面大致勾画出了一个女孩头部的轮廓。一根弯曲的粗大线条表示卷曲的头发,长而笔直的鼻子也只有个简单的形状。除此之外,我并没有画出脸庞。我不是艺术家。我学习过简洁的临床绘画,知道精确地画出四肢和躯干,但是我没有布丽安娜那种赋予线条生命力的天赋。这幅草图只是个帮助记忆的东西,我看着它,便能够在脑海中绘画出她的面容。尝试多画些东西——把她从纸上变出来——会破坏那种帮助记忆的作用,有可能让我丢失脑海中她的画面。
如果可以,我会把她本人变出来吗?不,我不会。我宁愿想象她安全和舒适地生活在自己的时代里,绝对不希望她在这里经受严酷和危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想她。
这是第一次,我感到有些同情乔卡斯塔·卡梅伦,赞同她想有继承人的愿望——身后有人接替她的位置,说明她并未枉然度过一生。
窗外,暮色已经从田地、树林和河流上升起。人们说夜幕降临,但其实并不是。黑暗从下面升起来,首先填充低洼的地方,在斜坡上面覆盖阴影,然后不知不觉地爬上树干和栏杆。夜幕就是这样吞噬大地,然后升起来,与上方散布着星辰的天空的更广阔黑暗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