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法重归故里(第14/21页)
“是的,”我说着放下了紧张的架子,“那正是我想知道的。这样的问题你没法儿逢人就问。”
他噘起嘴吹出了一个无声的口哨,随即开心地仰头大笑起来。
“简夫人!你找到男朋友了!”
我感到两颊上血流奔涌,但竭力保持自己的庄重:“我不知道。可能,只是可能。”
“可能,天哪!耶稣终于在吐司上显灵啦,简,该是时候了!”
“我求你别再笑了,”我一边说,一边坐进他留给来客的椅子,“这可与你的年纪和身份不符。”
“我的年纪?哦嗬,”他狡猾地透过眼镜片瞥着我,“他比你年轻?你担心的是这个?”
“这倒不是,”我说,脸上的潮热开始退却,“但我有二十年没见他了。你是我认识了这么久的唯一的一个朋友。我有没有改变好多,自从我们认识以来?”我直直地看着他,责令他诚实作答。
他看了看我,取下眼镜,眯了眯双眼又重新戴上。
“没有,”他说,“你不会的,除非你变胖了。”
“我不会的?”
“不会。参加过高中同学会吗?”
“我没上过高中。”
他粗犷的眉毛高高地抬了起来:“没上过?好吧,我上过。我告诉你吧,简,你一下子见到那么多二十年没见的人,一瞬间你瞅着那似曾相识的人,你会觉得,‘老天啊,他变了!’可是又一瞬间,你会觉得,他根本没变——就像那二十年不见了。我是说——”他用力地抓了抓头,搜肠刮肚,“你看得出他有了些白发,有了些皱纹,也许很多都改变了,但过了两分钟的震惊,你会不再注意那些。他们就是他们自己,始终都是,你还需要退后一步才能意识到他们不再是十八岁了。”
“不过,如果一个人变胖了,”他思考着说,“那他确实会有改变。因为他的脸变了,所以辨认出那曾经是谁有点难度。但你嘛——”他再次眯起眼睛,“你永远都不会变胖的,你没有那个基因。”
“我猜也是。”我说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着放在腿上的双手。纤瘦的腕骨。至少我现在还不胖。窗外秋日的阳光折射在我的那对戒指上。
“那是布丽的爸爸?”他小声地问。
我猛地抬起头瞪着他。“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他微微一笑。“我认识布丽多久了?十年了,至少。”他摇摇头,“她很多地方都像你,简,但我从来看不出一点儿像弗兰克的。爸爸是红头发,哈?”他问道,“而且是个大个子家伙,不然我在遗传学入门课学的就全他妈的是骗人的了。”
“是的。”我回答,如此简单的一句承认却使我感到一种痴狂的兴奋。直到我把詹米的事告诉布丽和罗杰以前,我为他守口如瓶了二十年。突然间能够自由地谈论他是令人陶醉的感觉。
“是的,他很高大,也长着红头发。他是个苏格兰人。”我的回答让乔的眼睛又一次睁圆了。
“而布丽现在在苏格兰?”
我点点头:“布丽就是我要你帮的忙。”
两个小时之后,我最后一次离开了医院,留下一封致医院董事会的辞职信,关于我的财产处理权留待布丽安娜成年之后的所有有关文件,以及另一份留待届时生效的文件,将此财产转至她名下。把车开出停车场时,我体验到一种交织着恐慌、懊悔与欢欣的感受。
我启程了。
证讫
因弗内斯,1968年10月5日
“我找到地契转让书了。”罗杰脸上泛着激动的红晕。在因弗内斯火车站他就几乎无法按捺自己了,当我拿到行李,布丽安娜拥抱了我的时候,他已经很明显忍不住了。刚刚把大家塞进了他小小的莫里斯,启动了引擎,他的新闻就立刻脱口而出。
“什么,拉里堡的?”我俯身向前靠到他和布丽安娜的座位之间,好让引擎的轰鸣不要盖过他的声音。
“是的,就是詹米——你的詹米——起草的那份,把地产转让给外甥小詹米的文件。”
“文件在公馆里,”布丽安娜插了进来,扭过脸看着我,“我们没敢把它带来。罗杰不得不签下血契才把它从SPA的收藏品中借出来的。”兴奋和秋日的凉意把她白净的脸变成了粉红色,雨滴闪烁在她的红发之中。每次别后重逢见到她,我总是惊喜无比——对母亲来说,她的孩子永远是那么美丽,而布丽的美确实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