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法重归故里(第12/21页)
“哦,真漂亮!”他欣喜地说,一边把手中之物轻轻地来回转动着。
“漂亮”可不是我最先想到的形容词。这具头骨上染着污迹,色泽改变得厉害,表面呈现出深棕色的条条斑纹。乔把它举到窗前对着亮光,用拇指轻抚着眼窝上方隆起的小小骨棱。
“漂亮的女士,”他柔声说,既像是在对我或者霍勒斯说话,又像是对那头骨在倾诉着什么,“已成年,发育完全。兴许五十岁上下。你有她的腿吗?”他突然转向那胖胖的年轻人。
“有,就在这儿,”霍勒斯·汤普森把手伸进纸箱,向他保证道,“事实上,我们有她的全身。”
霍勒斯·汤普森大概是法庭验尸官办公室的职员,我想。他们时常会把一些从乡间找到的、严重腐化了的尸首带来,寻求乔对死因的专业鉴定。这具尸体显然腐化得尤其厉害。
“来,兰德尔医生,”乔俯身向前小心地把头骨放到我的双手之中,“告诉我这位女士身体状况如何,我去看看她的腿。”
“我?我可不是法医。”不过我还是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看。这要不是一件旧标本,就是经过了很严重的自然侵蚀,光滑的骨骼表面有一种新标本所缺乏的光泽,是被泥土中流失的色素浸染的结果。
“哦,好吧。”我双手缓缓地旋转着这具骷髅,端详着每一块骨骼,心中默念出它们的名字。顶骨圆润的曲面融进颞骨的下部,此处的一道小棱是颚部肌肉的起源,凸起的部分与上颌相咬合后,汇入鳞状骨缝的优雅的曲线之中。她的颧骨处曾经很美,挺拔而明朗,上颌骨上几乎保持了所有整齐而白净的牙齿。
深邃的眼睛。那眼窝后方的凹陷处笼罩着深色的阴影,即使我将头骨侧向一边都无法照亮整个眼窝的空腔。整具颅骨在我手中感觉很轻,很脆弱。我轻抚了她的眉骨,一手徐徐向上游走,再从脑后的枕骨处下行,手指摸索着基部的那个黑洞——枕骨大孔,也就是整个神经系统与繁忙的大脑之间来回传输信息的通道。
接着,我把它紧抱在怀中,闭上了眼睛,开始感觉到涌动的悲伤犹如流淌的自来水一般注满了颅腔。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隐隐的怪异的感觉——或许是惊讶?
“有人杀死了她,”我说,“她并不想死。”我张开眼睛发现霍勒斯·汤普森瞪大了眼看着我,圆圆的脸庞很是苍白。我小心翼翼地把头骨交还给他。“你在哪儿找到她的?”我问。
汤普森先生与乔交换了眼神,继而又朝我看过来,两条眉毛仍旧高高地抬着。
“在加勒比海的一个山洞里找到的,”他回答,“周围还出土了许多文物。我们认为她可能出生在一百五十年或两百年以前。”
“什么?”
乔咧开嘴笑着,享受着他的小小骗局。
“我们这位朋友汤普森先生来自哈佛的人类学系,”他介绍说,“他的朋友威克洛和我认识,他想让我看看这具骨架并告诉他们我的发现。”
“你竟敢!”我愤愤地说道,“我以为她是验尸官办公室拉进来的无名尸体呢。”
“其实,她确实是一具无名尸体,”乔向我指出,“而且很有可能永远都是。”他像一条猎犬一般守着那纸板箱,箱子的翻盖上印着“皮克特甜玉米”的字样。
“好,来看看咱这儿还有啥?”他说着很小心地拎出一个装有一大堆脊椎骨的塑料袋。
“我们找到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碎片了。”霍勒斯解释说。
“哦,那头骨连着那……颈骨,”乔轻声哼唱起来,一边把那脊椎骨沿着书桌边一字摆开。他粗粗的手指娴熟地拨弄着那些骨头,把它们排列整齐。“那颈骨连着那……脊梁骨……2”
“别理他,”我对霍勒斯说,“否则他会更起劲儿的。”
“来聆听……主的声音!”他胜利地演唱完毕,“天哪,简,你实在是无与伦比啊!瞧这儿。”霍勒斯·汤普森和我顺从地弯腰俯视着那排刺棱棱的脊椎骨,宽宽的脊柱轴线上有一处深陷下去,那里的后关节突已完全断裂,断层直接切入中柱。
“脖子断了?”汤普森兴致勃勃地窥探着问。
“是的,不过我觉得还不仅如此,”乔用手指指着断面,“看到这儿没?这里的骨头不仅仅裂开,还被完全切断了。有人试图把这位女士的脑袋完全砍下来。用的还是一把钝刀。”他玩味着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