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是你的俘虏(第5/47页)
“我见过巴黎。”她流连在自己双手之上的眼睛抬了起来,轻柔地说。她坐在那儿,清醒而真实,而那双注视着罗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丝回忆,显然看见的是另一番景象。“我也见过许多别的地方。康城和亚眠,普雷斯顿和福尔柯克,还有天使医院,以及理士城堡的那个所谓的手术室。我其实早已是一名医生了,从每一层意义上来说——我接生过婴儿,做过接骨手术,缝合过伤口,治疗过高烧……”她渐渐地停下来,耸了耸肩,“当然,我不懂的还非常多,但我知道我有能力学习更多——所以我去了医学院。不过,你知道,那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她把手指伸进热可可上漂浮着的掼奶油,然后舔了舔手指,“我的文凭上写着医学博士——然而在我踏进医学院大门之前,我早已是个医生了。”
“不可能像你说的那么轻巧,”罗杰轻轻吹着他自己的热可可,饶有兴味地研究起克莱尔来,“那时候医学界没有多少女性——即使在现在女医生也并不多见,而且——你还有家庭。”
“嗯,那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克莱尔有点调笑地看着他,“当然,我等到布丽安娜上学的年纪,并且我们有了足够的经济能力能雇人到家里做饭和清洁——不过……”她又耸耸肩,自嘲地笑了,“打那时起,我有几年没有睡觉,那也有点儿用。而且,说来也怪,弗兰克帮了大忙。”
罗杰从杯子里尝了一小口,证实可可已经不是很烫了,于是双手捧杯,开始享受那透过厚厚的白瓷渗入他的手心的暖意。虽然已经到了六月,但清凉的夜里电炉仍旧是必需品。
“是吗?”他好奇地问,“光凭你对他的描述,我绝对猜不到他对你想要学医会感到高兴。”
“他没有。”她紧紧闭上嘴唇。从她的反应中,罗杰读出了比语言更多的信息,仿佛她正回想起那些争执,那些半途而废的对话,回想起那些抗争,所对抗的并非是公然的反对,而是种种固执己见与迂回的阻挠。
观察着她,他开始惊叹于那张极富表现力的脸。他突然怀疑自己的脸是否也这样一读就懂,这个想法立刻使他不安地把脸埋进杯中,大口地喝了起来,虽然那热可可仍旧有点儿烫。
直到他从杯子里抬起头来,才发现克莱尔正略带戏谑地望着他。
“为什么?”他马上用问题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他怎么会改变主意?”
“是布丽。”她回答。一提到女儿,她的脸马上舒缓了下来:“布丽对弗兰克来说是唯一真正重要的东西。”
像我说的,我确实等到布丽安娜上学了才开始上医学院。但即便如此,我与她的作息之间有很大的空当,于是我们胡乱找了一些多多少少还够格的管家和保姆来填补这个空当,他们之中有些人够格得多点儿,有些少点儿。
我无法忘记那可怕的一天,我在医院里接到电话,说布丽安娜受伤了。我冲了出去,都来不及换下那绿色亚麻的医院制服,无视一路上的所有交通限速飞驰着回到家,看到的是警车与消防车血红色的闪灯照亮着夜空,门口的街上挤满好奇的左邻右舍。
事后我们拼凑出事情的经过,显然,最后的那位临时保姆对我的又一次晚归很是恼火,于是一到下班时间便穿上外衣扬长而去,抛下一句“你等着妈妈”,便把七岁的布丽安娜独自留在家中。听话的布丽安娜等了一个小时左右,当天色渐暗,独自在家的恐惧使她决定出门找我,结果在家附近穿过一条拥挤的马路时,被一辆转弯拐上大街的汽车撞倒了。
感谢上帝,由于那辆汽车开得很慢,她没有伤得太重,只是受了点儿惊吓,擦破了点儿皮。说起来,我所受的惊吓应该比她还严重。而且事实证明,她擦破的那点儿皮也无伤大雅。我走进客厅时她躺在沙发上,见我出现,那哭湿了的脸颊上重新淌满了新的泪水:“妈妈!你去哪儿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