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里堡(第5/18页)

“嗯,寇克太太死了。”她答道,双眉之间隐约的皱纹加深了。

“真的?”他画着十字小声地问,“太遗憾了。”四十多年前他父母刚一结婚,寇克太太就是家里的第一个女佣,过了些年她就一直是管家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上午。大家其实也都不吃惊,可怜的老夫人,去得很平静。她如愿以偿地死在自己的床上,麦克默特里神父为她做的祷告。”

詹米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厨房通向仆人屋子的那扇门:“她还在吗?”

詹妮摇摇头:“不在了。我让她儿子在这儿为她守灵,但寇克一家觉得,照目前的情形——”她挤了挤眉眼,这目前的情形显然包括伊恩缺席、英军出没、佃农避难、食物奇缺,再加上他本人居于山洞的麻烦处境,“他们觉得还是在莫德哈堡她姐妹家中举行好点儿。所以,大伙儿都去了。我推说不太舒服就留下了。”她说着就笑了,抬了抬顽皮的眉毛,“不过其实我就是想要他们离开,我好有几个小时的清静。”

“我这一来,你的清静又被打乱了,”詹米同情地说,“需要我走吗?”

“不要,傻瓜,”詹妮和蔼地说,“坐下,我来弄晚饭。”

“那,咱们吃什么?”他问完,期待地在空气中闻了一闻。

“那要看你带什么回来了。”她一边回答,一边在厨房里忙碌着,从橱柜里拿出这样那样,一会儿停下往火上的大锅里搅一搅,锅中升起淡淡的热气。

“你要带了肉来,咱们就吃肉。没有的话,就吃牛腿麦片汤。”

他做了个鬼脸,想到煮麦片和两个月前买的腌牛肉吃剩下的最后一点儿腿骨,他兴味索然。

“那幸亏我运气好,”他说完,从猎物袋里倒出三只野兔,软绵绵的一堆灰色的皮毛和压瘪的耳朵,“还有黑刺李。”他把灰帽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帽子的衬里染上了鲜红的果汁。

詹妮看得两眼放光。“野兔馅饼!”她宣布道,“没有葡萄干,但感谢上帝,这些刺李反而更好。”注意到那堆灰色的皮毛里有一点点微小的动静,她马上拍了拍桌子,把闯入厨房的小虫消灭干净。

“詹米,把这些拿到外面去剥皮,不然厨房里跳蚤要泛滥了。”

当他剥完野兔皮回到厨房,发现馅饼皮早已经准备好了,而詹妮的裙子上沾满了面粉。

“把这些切成条,再帮我把骨头敲碎,好吗,詹米?”她一边问,一边皱起眉头读着桌上摊开在盘子一边的《麦克林托克夫人的烹饪与糕点食谱》。

“做个野兔馅饼你该不需要翻那本小书了吧?”他一边问,一边顺从地拿起放在橱柜顶上碎骨用的大木槌。他把木槌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露出厌恶的表情。这跟几年前在英军监狱里砸坏他右手的那把槌子非常像,他眼前一下子栩栩如生地浮现出一盘野兔馅饼,被压碎而开裂的骨缝里有咸咸的鲜血和略带甜味的骨髓流出,渗入兔肉之中。

“我当然可以自己做,”詹妮心不在焉地回答,用大拇指一页页翻着食谱,“只不过当你做一个菜需要的一半的材料你都没有时,那么到这里翻翻兴许能找到些别的可以替代。”她翻到一页并皱起了眉头,“平常,我会用红酒做酱,可是家里没有,除了藏在地洞里的杰拉德送来的那桶,可我还不想打开它——没准哪天还用得着。”

无须解释,他清楚那个没准能用来干吗。一桶红酒可以打通释放伊恩的关节——或者至少买通情报了解他是否安好。他偷偷地斜瞥了一眼詹妮圆圆的大肚子,虽说大男人不懂,可就是毫无经验的他都能看出,她离生产的时间已经非常近了。他不假思索地提起水壶,把他的匕首刀刃在开水里来回烫了烫,然后擦拭干净。

“你这是干什么,詹米?”他一回头,发现詹妮正盯着他。她的黑色鬈发从发带里散出些许,见那乌木般的黑发间闪现了一丝银白,他心中一紧。

“哦,”他随口回答,显然没有仔细考虑,一边拎起一只兔子一边说,“克莱尔——是她告诉我的,说用刀切食物之前应该先用开水洗一下。”

他没有抬头看,却感到詹妮抬起了眉毛。那年他从卡洛登归来,发着高烧,神志不清,半死不活地回到家中,关于克莱尔,詹妮只问过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