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里堡(第14/18页)
这场暴雨迫使我去做一件新的工作。这就是在围墙脚下开一个洞,像一条排水沟,这样就可把水放出去,以免把山洞淹没。在山洞里坐了一会儿,地震再也没有发生,我才稍稍镇静下来。这时我感到十分需要壮壮胆,就走到贮藏室里,倒了一小杯甘蔗酒喝。我喝甘蔗酒一向很节省,因为我知道,喝完后就没有了。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又下了大半天,因此我整天不能出门。现在,我心里平静多了,就考虑起……2
忽然书页上的阴影随着头顶翻动的树丛开始摇晃。直觉同时启动,他瞬时感到风向的突变——以及随风而来的人声。
他纵身跃起,手自觉地按在从不离身的匕首上。几乎没有时间停下小心地把书放回石台,他抓住花岗岩石壁上一个像把手一样的凸起,把自己拉进洞口狭窄的缝隙。
瞥见小道上一闪而过的红光和金属的亮泽,他猛然警醒,心生恼火。见鬼!他并不太担心任何士兵会偏离小道——他们的装备很不适合在野地里行走,即便仅仅是寻常的开阔土地,松软的泥炭和石楠丛,都不适合,更不用说如此荆棘密布的陡坡了——然而,有他们在这样的近距离里出没,意味着他在天黑前都无法冒险走出山洞,甚至连取水或方便都不行。他很快地看了看水壶,心里知道它已经快空了。
一声喊叫把他的注意力拉回下面的小道上,他差点儿没有抓住石壁。士兵们正重重围住一个驼着背,肩扛小酒桶的瘦小的身影。是菲格斯,他正背着新鲜的麦芽酒在上山的路上。见鬼,真见鬼!都有好几个月没喝麦芽酒了,他根本不需要这个。
风向又在改变,他能听见的只有只字片语,那瘦小的身影似乎在与面前的士兵争辩着什么,用空着的那只手使劲地比着手势。
“白痴!”他低声道,“把酒给他们赶紧跑,你这个小蠢货!”
一个英国兵伸出双手想夺下酒桶,但随着男孩儿灵巧地向后一跳,扑了个空。詹米恼怒地拍打着自己的额头。面对权威,尤其是英国人的权威,菲格斯从来都喜欢反抗悖逆,不由自主。
这时男孩儿开始蹦跳着往后退,一边冲着追兵叫喊着什么。
“傻瓜!”詹米暴跳如雷,“扔下它快跑!”
而菲格斯既没有扔下酒桶,也没有快跑,显然对自己的速度自信得很,他转过身对身后的人无礼地晃动起屁股来。几个被激怒的红衣士兵气得不顾脚下潮湿的乱草,冲下小道开始追赶他。
詹米看见领头的军官抬起手臂呼喊着警告手下。很明显,他开始意识到菲格斯很可能是个诱饵,正试图把他们引入什么埋伏。但菲格斯也同时在叫喊,而那些士兵似乎听得懂足够多的法国脏话,因而尽管有些个听命于长官的士兵停下了脚步,但还有四个士兵叫骂着扑向手舞足蹈的男孩儿。
在一阵扑打和叫嚷中,菲格斯闪躲着,像鳗鱼一般在英国兵之间周旋、穿梭。此时人声喧嚣,风声凄鸣,詹米一定听不见那嗖的一下马刀出鞘的响声,但此后他总是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那金属摩擦和震荡的轻微鸣响,那是灾难降临的第一个暗示。每每回忆起这个场景,他总能听见那个声音,而这个回忆在他心里留存了很久很久。
或许是当时士兵们喧闹而急躁的情绪感染到了山洞里的他,或许是他自己自从卡洛登之后就一直抱着劫数难逃的想法,觉得似乎他身边所有的事物都染上了厄运,只因与他接触便身陷险境。无论他是否听见那马刀出鞘,没等看见那银色刀刃当空划过,他全身早就一如绷紧了的弦,蓄势待发。
那刀刃慢慢地划过,移动得几乎有点儿懒散,以至于他的脑子有足够的时间追踪着那条弧线,判断出它的终点,并无声地喊出那个“不”字!那刀刃划动得如此之慢,以至于他绝对有时间冲到下面的人群中间,抓住握着大刀的那个手腕,扭转那致命的利器,将它扔向安全的地面。
正当压倒性的冲动驱使他跃出山坡向前冲去的时候,意识中理智的一半告诉他,这是荒唐的想法,并将他双手凝固在石壁的把手之上,稳住了他。
“你不能,”那个声音告诉他,那个纤细的耳语声在满溢的盛怒和惶恐之下说着,“他这么做是为了你,你不能让这一切失去意义。你不能。”此时当焦灼的徒劳无功吞没着他的时候,那个声音冰冷死寂地说,“你什么都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