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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珊看着他渐行渐远。有你的地方才是最好。
这个早晨已然叫人难以安心。待燕的人马,卢氏一家,等在外面的亲兵护卫。卢超的几个孙儿看见东坡来这么多亲兵兴奋不已。找机会独处已然是不可能了。
林珊靠在门边看着他远去,突然想起来,他们上马时,她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这让她好生心痛。她等在那里。他骑着马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她的眼睛诉说了她想诉说的一切。或者说,尽力让他明白她的心思。
大路向南转个弯,往前走,有一座桥跨过溪流,骑马人的身影消失了。
有些人得到老天保佑,活得长久,而且一辈子没病没灾(能这样过一辈子,谁还敢奢求其他),王黻银大人就是其中之一。他一生成就斐然,这其中既包括他的为国效力的政绩,也包括他撰写的指导刑狱侦查的著作。他也因此相当受人尊敬。
王黻银总会说起,在他一生所经历过的诸多重要时刻里,印象最深的,就是都统制任待燕在杉橦面圣时的那一幕,这一幕就像石头上的碑文一样,让他永生不忘。当然,只要石碑不遭人毁坏,碑文存续的时间会比石匠的寿命还要长久,而记忆却会随着主人的逝去而死去。
在杉橦,陛见时的繁文缛节不像在汉金时那样一丝不苟,更比不上过去的朝代,彼时一个人如果受到召见,可能要等上一年才有机会面圣。这是一个小朝廷,宫殿也比不得过去的富丽堂皇。国库岁入是个问题,社稷安稳也是个问题。
官家经常谈及社稷的安稳。
王黻银此前做了一个可称得上鲁莽的决定。他把荆仙府——他所主政的市镇,他的职责所在——交给通判打理,他自己一等大军从汉金退兵,就去海边找了艘船去了杉橦。
他十分清楚,奇台刚才是如何与一场叛乱擦肩而过。
他面对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对这场擦肩而过的叛乱到底有何感想,对任待燕遵从君命的决定到底有何感想。
摇摆不定、首鼠两端,那也是欺君叛国的大罪,不过光是想想又不会害你丢命,只要别让外人知道你的心思,只要别让那些尴尬人物看见你的脸,读出你的眼神。
其实直接回荆仙府闭门不出才是上上之策。荆仙在南方,远离两国议定的国境线,安安全全地坐落在新奇台——南十二王朝——的腹地。今年是南十二王朝的知祯皇帝掌国玺的第一个年头。
王黻银自忖不是个胆大鲁莽的人。当初他就料到汉金会有不测,所以赶在围城之前就离开了京师。
不错,他当初跟任待燕和老太师一起设局算计了寇赈,不过把自己的前途交给杭德金那样的权臣,大概也算是明智之举,而且事后证明也的确如此。
可是,他未受到召见,就急急忙忙乘船去了杉橦。而朝廷里一片风声鹤唳,正忙于制定两国那份牵涉甚广的合约。后来朝廷里都知道他和都统制是知交,他又决定上朝为任待燕的所作所为辩护……这一切行动,不管怎么看,都可称得上鲁莽了。
很久以前,他冲动之下叫来充当保镖的男孩,已经变成了男子汉,竟至于叫王黻银有这样的举动,叫他……唉,能叫他如此地仗义。
王黻银的妻子在荆仙,正忙着往官署里添置家具,好让自己更舒服些,她要是知道了这些事情准会不高兴。所以王黻银什么也没对她讲。这倒好办,可除此之外的桩桩件件都叫人挠头。
申尉晃将军曾经在西部指挥奇台禁军防御通往新安的道路。他没有领兵出征萧虏南京,后来番子南下,他也没有镇守京师。
所以他活了下来,仍旧在统领军队。西部没那么重要,他的作战失利没有引起太多的瞩目——也没有引出太严重的后果。
当初在汉金以北作战的将领,如今大部分都被砍头了。
申尉晃大军当初被打得一败涂地,他当时就逃离战场,一路南下,马不停蹄地经过新安(新安城注定是要陷落),并且渡过了淮水。
他来到大江边上的一个叫春雨的县城,那里有座规模适中的兵营,他让其他人相信自己的军阶比其他军官都高,然后轻而易举地把这支部队收入自己麾下。对此谁也没有提出异议。在军队里,如果说有什么要紧东西,那就是军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