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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珊能察觉到,还有些别的东西。他没有说出来的东西。
这天晚上,卢家兄弟二人都在,林珊在想,整个奇台大概也没有哪个地方,会有东坡的这间屋子里这么多的才学吧。这样想实在夸张,又太过自负,不过想想总是可以的,不是吗?
吃过晚饭,卢超一边喝着酒,一边说:“夏末时有密使到了朝廷,坐船去的。”
他哥哥说:“大家都知道。”
“不过现在咱们也知道了,”卢超说,“他在私下里会说些什么,打算如何停战。”
“啊,是啊,”诗人说,“阿尔泰方面有高人啊。”
“我不知道,”林珊说,“咱们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林珊时常想,东坡应该也是父亲所向往的世外桃源。她仿佛能看见父亲那一脸好奇的生动脸庞,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倾听着这场能启人疑窦的谈话,心中喜不自胜。
卢超看看四周。眼下这房间里只有他们四个人,家中女眷和卢超的儿子都已经离席。女眷们都已经习惯了视林珊为特例。卢马如果还活着也会留在这里。
卢超说:“齐夫人,番子扣着太上皇和在太上皇之后继承大统的知祖。所以,要是番子把二帝放了……”
他端起茶杯,喝着茶,留出时间好让林珊思索答案。桌上的蜡烛忽闪一下。
这个问题让林珊好一阵琢磨。阿尔泰人为什么要释放二帝?此举高明在何处?皇室囚徒难道不是件武器吗?难道不是威胁奇台和新帝的手段吗?当今圣上不是有责任竭尽所能拯……
“哦,”她叫道,然后说,“万一知祖回来了,那究竟谁才是皇帝?关键在这里?”
这样的话足以让人掉脑袋,不光说不得,甚或连听都听不得。
卢超点点头,小声说:“就是这个,而且咱们也知道答案了。今上也知道。”
任待燕一直默不作声,可是林珊看得出来,他早把这一切看得通透。也许从一开始就明白,之后又在从汉金南归的路上反复思量。当然,他并不是独自一人走过来。只是昨夜自己坐渡船过了大江来到这里。他指挥着那支——遵陛下之命——驻泊在淮水南岸的大军。
淮水以北的一切都要被放弃——抑或是说,遭到背叛?
林珊觉得,她现在明白任待燕的脸色了。他本来可以说马上就能收复汉金,他还说过,一俟光复京师,他们就着手准备继续北上,把战争带到阿尔泰人境内。
更多的战争,牺牲更多的战士,更多的百姓在两军之间无路可逃。可他想要摧毁草原民,终结他们的威胁,让奇台恢复她往昔的模样。恢复她远胜过第十二王朝的格局。
是夜,任待燕去了林珊那里,没有惹人注意,尽管如今他来已经没什么好丢脸的,或者说,已经没必要保密了。在东坡不必如此。
他身心俱疲,不堪重负。两人缠绵时,动作轻柔而又和缓,仿佛他在她的身子上跋山涉水,为自己描画出这身子的地图。是要记住归途吗?这个想法太阴郁,林珊赶紧把这念头推开。
这时他伏到她身上。林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用力亲吻着他,领他进入她的身子里,进入她的每一寸每一分。
在这之后,任待燕躺在她身边,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腹部,说:“每一颗珍珠,每一片翠鸟的羽毛里,我都能看见你的身影。”
“待燕,快别说了,我又不是仙女。”
任待燕笑了,说:“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全天下都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
他的语气吓了林珊一跳,她说:“是吧,不过有你的地方才是最好。”
任待燕转过头,凑近了看着她。屋里还亮着一盏油灯,好让林珊看看他。任待燕说:“我配不上。我不过是……”
“快别说了,”林珊又说道,“你没看见你的弟兄和将士们是怎么看你的吗?没看见卢琛是怎么看你的?卢琛啊,待燕!”
任待燕沉默了一阵子,换了个姿势,把头枕在林珊的胸上。“卢夫子为人慷慨。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我的。”
于是林珊用力扯了扯他的头发。“别说了,”她第三次这样说,“待燕,他们觉得你正道直行,把你视作一盏明灯,当你是奇台的骄傲。这世上,这两样东西都不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