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6页)

我告诉瑞奇,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他骂了几声,不停地打方向盘,连续转弯,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向车窗外吐唾沫,那些唾沫带着烟草味儿,在半空中划出道道弧线。

我努力在路边寻找自己熟悉的标记。尽管来过爷爷这里无数次,但要找出标记还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这里的房子建得大同小异,全部四四方方,矮而宽,侧面以铝片或者黑色的木头作为装饰,正面建有走廊。走廊粉刷过,给整个建筑增添了一些生机。

经过长年的日晒雨淋,路边设置的路标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无法辨认。唯一能指路的是那些草坪,上面点缀着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雕塑,整个村庄看上去像个户外博物馆。

终于,我认出了一个邮筒。邮筒安在一个铁质男仆雕像的头顶。“男仆”挺胸直背,表情高傲,似乎正在流泪。我咆哮着,叫瑞奇向左拐。轮胎发出一声尖叫,我被抛向车门。我的头盖骨一定被猛烈地冲撞松了,因为突然间所有的方向都旋转起来……

“瑞奇,在‘火烈鸟’那儿向右拐!看到‘圣诞老人’往左!看到‘撒尿小孩’直走!”

到了“撒尿小孩”时,瑞奇放慢速度。他仔细看了看附近的房子,脸上露出怀疑和不屑的表情。原来,这儿所有的房子都是漆黑一片,走廊里连盏灯也没有,窗户里没有透出一丁点儿的光,车棚里也没见一辆像样的车子。为了躲避热浪的侵袭,爷爷的邻居们全都北上避暑去了,因为无人打理,院子里野草疯长,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隐掩在草丛中,看上去像一座座碉堡。

“在最后一个雕塑那儿往左。”我说。瑞奇踩下油门,我们沿着街道颠簸而去。在经过不知道是第四栋还是第五栋房子时,我们看见一个老头站在草坪上。他的脑袋光秃秃的,像个鸡蛋,身披浴袍,脚穿拖鞋,正在给及踝的草坪浇水。他身后的房子也是漆黑一片,门窗紧闭。我转过身看他时,刚巧他也在回头看着我——他的眼珠全部是白色的,我心里吃了一惊,因为波特曼爷爷从没说过他有个瞎眼的邻居。

街道尽头种着一排松树。在那里,瑞奇向左急转弯,“维多利亚皇冠”驶进了爷爷院子里的车道。他熄灭发动机,从车子里钻出来,踢开我身边的车门。我们穿过草丛,进入走廊。

我按下门铃,等着爷爷开门。远处传来一阵狗吠,苍茫的夜色显得越发寂寥。

我想,难道是门铃坏了吗?于是捶几下门,依然无人应答。我们就这样等着。小飞虫很快把我们包围起来,瑞奇对它们一阵猛拍。

“他可能出门了,”瑞奇咧嘴笑着说,“太热了。”

“我们说几句笑话吧。”我说,“在夜里,他的枪法可比咱俩好多了。这里到处都是风韵犹存的寡妇。”为了放松紧张的神经,我开了一个黄色玩笑,这里的安静让我有些不安。

我在灌木丛中的某个隐秘处摸索了一会儿,取出一把备用的大门钥匙,对瑞奇说:“你在这儿等着。”

“可是,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鬼地方?”

“因为你看上去像个二流子,还披着一头绿色的头发。我爷爷可不认识你,何况他带着好几把枪。”

瑞奇耸耸肩,又点燃一支烟。他走进草丛,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我打开大门,走进屋子。

尽管只有微弱的光亮,也可以断定屋子里一片狼藉,似乎刚被小偷洗劫过。书架上和柜子里空空如也,曾经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的《读者文摘》散落在地上,东一本西一本。沙发垫和椅子被翻了个底朝天。冰箱和冷柜的门敞开着,曾经储存在里面的食物被扔在地上,地毯上出现一条条小水坑。

波特曼爷爷真的精神失常了,我的心彻底凉了。我叫他的名字,没有人应答。

我打开灯,对所有的房间逐一检查,搜寻着任何可能会被一个患有被害妄想症的老人用做藏身之地的角落:家具后、阁楼上的夹板中、车库的作业台下,甚至包括他用来陈列枪支的柜子——柜子还是锁着的,手柄布满划痕,那是爷爷试图开门时留下的痕迹。屋外的门廊上生长着几株杂草,在暗夜的微风中不停摇摆。我跪在地上,检查藤椅底下,看能不能发现点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