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精灵议会(第41/59页)
是的,老布兰波也许是对的,只是他想得太简单了——或者太复杂了,扯到他那些漏斗状的异世界还有门什么的。不,没有两个世界,她用奥卡姆的老剃刀[6]就可以杀死那个理论了。世界只有一个,只是有不同的模式而已。况且“世界”又是什么东西?她在电视上看的那个“他方世界”是可以融入这个世界的,根本不必增加无谓的实体。它微小无比,但五脏俱全:它只是另一种模式而已,它是虚构的。
而她表亲说她受邀前往(不,是说她必须前往!)的那个地方就存在于某种类似虚构、类似假想的模式里。是的,前往,因为倘若那是一片土地,那么抵达那里的唯一方法就是旅行。
这一切都够清楚了,只是毫无帮助。
因为中国天堂跟假想世界有个共通点:不论用何种方式抵达,都是出自你自己的选择,其实要踏上这种旅程几乎都必须先经过冗长的准备,还必须拥有钢铁般的意志或梦想。但那跟眼前这种模式有什么关联?它不顾这个世界,至少是完全没有征求它的同意,就这样一点一滴地侵入,掳获一个建筑师的想象力、攻占五座城镇、侵入一栋贫民窟大楼,连终点站的天花板和首都本身都难逃它的指爪。它袭击了平凡世界的人、将他们卷走,或至少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他们吸入了它自己的浪潮里。她本以为它是神圣罗马帝国,但她错了。红胡子腓特烈皇帝只是推动时间之流的这波巨浪里的漂流物,他的睡梦遭到入侵,就像洪水冲进墓穴、把死者的尸骨冲出来。他的目的地不在这里。
除非她有办法让他调头。她不打算流落到一个不知由谁统治的世界,毕竟他们可能会非常无法谅解她的反叛。必须让他变节,就像收买敌方的间谍。她偷那副纸牌就是为了这件事。有了这副牌,她也许就能掌控他,或至少让他讲道理。
但那个计划里却有一个极大的瑕疵。
真是个困境。她瞥了行李架上的皮包一眼。她觉得自己为了对抗这场风暴所采取的权宜之计根本毫无希望,就像被某种满不在乎、迎面冲来的庞然大物给撞上,任何行动都是可悲而无望的。艾根布里克的每一场演讲都提到了这点,而他是对的,盲目的人是她。迎接它就跟反抗它一样毫无意义,因为它若要朝你攻来,它就势必得手。霍克斯奎尔很后悔自己当初那么自以为是,但她还是要逃走。她非逃走不可。
脚步声:她听出有人沿着走廊朝她门口走来,跟车轮规律的咔啦声不一样。
已经没时间把纸牌藏起来了,况且最显眼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且她毕竟只是一个老太婆,这种事她不在行,一点也不在行。
千万不要,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要瞥向那个鳄鱼皮包。
门被猛然推开。罗素·艾根布里克站在她面前,两手紧紧攀着门框,在晃动的火车上稳住自己。他肃穆的领带被拉得歪向一边,额头上有闪闪发光的汗珠。他狠狠瞪着霍克斯奎尔。
“我闻得到它们的味道。”他说。
这就是她计划中的瑕疵。某个下雪的夜里,她就已经在总统办公室里怀疑到这点。现在她很肯定了。这皇帝是个疯子:跟任何神经病一样疯。
“闻到什么,先生?”她平静地问。
“我闻得到它们的味道。”他又说了一次。
“你起得还真早,”她说,“来杯这个不会太早吧?”她举起那瓶白兰地。
“它们在哪?”他踉踉跄跄地进入她的小房间,“它们现在在你手上,就藏在这里的某处。”
万万不可瞥向那个鳄鱼皮包。“它们?”
“那副纸牌,”他说,“你这婊子。”
“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谈谈,”她站起身,“很抱歉我昨天拖到很晚才上火车,但……”
他在房里转来转去,眼睛快速地到处瞟,鼻孔张得老大。“在哪里?”他说,“在哪里?”
“先生,”她鼓足勇气,但却有一阵无望的感觉上涌,“先生,你得听我说。”
“那副牌。”
“你选错边站了。”她冲口而出,非但没办法把话说得更高明,还很难不去瞪着行李架上他没看见的那个皮包。他在墙壁上敲来敲去,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暗柜。“你得听我说。那些对你作出承诺的人根本不打算履行承诺,他们就算想也没办法。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