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老秩序农场(第32/41页)

记忆之术

但随着道行愈来愈高深,研习这项古老技艺最伟大的术士却在他们的记忆之屋里发现了一些古怪的事,而现代术士(其实只有一个,因为现代只有她一人称得上有技术,而且她拒绝传授)也基于自己的理由改善了这套系统,让它变得更复杂。

举个例子,他们发现那些表情生动的象征性人物一旦被放进自己的席位,就有可能在等待传唤的过程里产生微妙的变化。当你再次从那个代表“亵渎”的被强暴修女旁边走过时,也许会发现她的嘴角和眼神里出现了一抹原本没有的堕落气质,不整的衣衫则有点浪荡之感,仿佛是故意而不是被迫的:于是“亵渎”就变成了“伪善”,或至少多出了一点伪善的成分,因此她所象征的记忆就产生了一些可能具有启示性的变化。同时,随着记忆之屋不断扩大,也会产生一些建造者预料不到的交叉点与视野。当他出于需要建起一座新厢房时,它必得跟原本的房子相连,因此假如原本的房子里有一扇门、开出去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花园,此时就有可能突然被风吹开,让主人惊见一座全新的巨大展示室,里头塞满了刚装进去的记忆,但视线方向却是相反的,也就是说由后往前看——这也很有启示性,而且这个新房间说不定也是条捷径,通往那间冷冻屋(收藏着某个遥远冬天的记忆,但却被遗忘了)。

是的,遗忘:因为记忆之屋的另一项特征就是它的建造者也有可能在里头遗失东西,就像你在任何房子里都有可能掉东西(例如那团线球,你很确定自己不是把它跟邮票和胶带一起放在书桌抽屉里,就是跟钉锤和铁丝一起收在大厅的柜子里,但你到这两处去找时却找不到)。在普通或自然的记忆里,这类东西可能就这样消失了,你甚至不记得自己忘了它们。记忆之屋的优点就是你一定知道它在里面的某处。

因此爱丽尔·霍克斯奎尔在她记忆之屋最古老的阁楼里翻箱倒柜,寻找某件她已经忘记但确定还在那里的东西。

她重读了乔尔丹诺·布鲁诺一篇有关记忆艺术的著作,名叫《思想的影子》,那是篇大部头的论文,讨论至高艺术里使用的象征、印记和符号。她那本第一次印刷的书的书眉上写有工整的斜体字,常能让人豁然开朗,但却更常令人困惑。某一页上,布鲁诺阐述可以根据不同的目的使用各种不同的符号顺序,结果这位评论者写道:“就像ye这种状态,ye的纸牌,R.C.的归来是iiiij人物、地点、对象等等的,图徽或纸牌是为了记忆,或预言,或发现小世界。”这个“R.C.”有可能是“罗马教会”的缩写,或者(只是个可能性而已)代表“玫瑰十字会”。但却是“人物、地点、对象”这几个词让她想起了某件遥远的事:她认为就储存在她遥远的童年记忆里。

她小心翼翼但愈来愈不耐烦地穿梭在那些杂物之间,有她的狗斯帕克、一趟到罗卡韦的旅程,还有她的初吻。她开始对箱子的内容物感兴趣,于是沿着没用的记忆走廊漫游下去。她在某个地方放了一个破旧的牛铃,她一开始还不晓得为什么。接着她尝试性地把它拿起来摇了摇。她之前听到的就是这个铃声,而她立刻就想起了祖父(当然!这个牛铃就是用来代表他的,因为他移民到这个没有牛的巨大城市前曾是个英国的农场工人)。此时他清晰地浮现,就在那个放着人形水罐的壁炉架下方(水罐长得跟他很像)。他坐在一张破旧的扶手椅上,把玩着那个牛铃,就像他以前把玩烟斗一样。

“你是不是告诉过我纸牌的事,”她问他,“有人物、地点和对象?”

“可能吧。”

“是什么样的关联?”

沉默。“噢,小世界吧。”

记忆的阁楼变得清晰,被往日的太阳照亮,在一间旧公寓里她正坐在爷爷脚边。“那是我找到的唯一一件有价值的东西,唉,”他说,“结果我竟把它浪费在一个蠢女孩身上。我可以告诉你:它不管拿到哪里都可以卖个二十先令,因为实在太古老精美了。我是在一间地主计划要拆除的小屋里找到的。那女孩说什么她可以看见仙子啦精灵之类的,她爸竟然跟她如出一辙。她叫瓦奥莱特。所以我说:‘你行的话,就用这副纸牌帮我算命吧。’ 她翻了翻那些纸牌——上面有人物、地点和对象的图案——接着她就笑了,说我会一个人老死在四楼。然后她就不把纸牌还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