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老秩序农场(第33/41页)

就是这个。她把牛铃放回原处,谨遵她儿时记忆的秩序(把它放在一叠磨损的“老处女”纸牌旁边,只为了维持清楚的联结),然后就关起了那个房间。

小世界。她一边思考一边盯着客厅满是雨水的玻璃窗。为了找到小世界。她从未在其他情境下听说过这些纸牌的事。那些人物、地点和对象会让人联想到“记忆之术”,也就是建立一个地点、想象出一个鲜活的人物、人物手中握着象征性的对象。还有所谓的“R.C.的归来”:倘若这个意思是玫瑰十字会的“R.C.弟兄”,那么这些纸牌就是玫瑰十字会最早的一波热潮了,这么一来(她推开放着茶杯和吐司的托盘,擦擦手指)小世界可能也就说得通了。那个年代的神秘思潮里就有很多小世界。

例如炼金术士的熔炉,那个把原料放进去就能变成黄金的“哲学家之卵”——这不也是一个小宇宙、一个小世界吗?黑书说“工作”将始于水瓶宫、终于天蝎宫,但所指的并不是天上的星座,而是这颗状似世界、容纳了世界的蛋本身内部的星座。“工作”就是“创世记”;而当红男子和白女士[6]以微小无比的姿态出现在蛋里时,他们就是哲学家自己的灵魂、是哲学家思考的对象、本身也是他灵魂的产物,以此类推,无限回归,而且这份回归是双向的。至于记忆之术:这门艺术不也把无穷的星空投射在霍克斯奎尔有限的脑袋里吗?而她脑袋里的宇宙仪不也将她对各种东西的记忆(以及感知)整理好了吗,不论是尘世的、天上的还是无穷的?当布鲁诺得知哥白尼把宇宙给弄颠倒了,他便哈哈大笑,这份喜悦不就是因为他的想法获得了印证吗?即“心智”就是一切的中心点,囊括了周围的一切?倘若原本被视为中心的地球如今被发现是在周围运行,而原本被认为在周围运行的太阳如今却成了中心点,接着恒星带又被旋转半圈、形成一个莫比乌斯带:那么原本的边界到哪里去了?严格来说,这是无法想象的:宇宙朝无限大延伸而去,心智就是中心点,边界则不存在。有限的虚幻镜影已经被砸碎,布鲁诺大笑,星空成了手里一条镶满宝石的手链。

好吧,这一切都是老生常谈了。在霍克斯奎尔上过的学校里,每个学生都知道小世界很大。倘若这些纸牌在她手里,那么她无疑很快就能得知它们要发掘的小世界是什么,她甚至不怀疑自己进过这些小世界。但这副纸牌就是她祖父捡到又失去的那副吗?也是罗素·艾根布里克宣称自己出现其中的那副吗?这种程度的巧合对霍克斯奎尔而言并非不可能,她的宇宙里没有所谓的巧合。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进一步找到它们,然后发现真相。其实此刻这条路已经陷入了五里雾中,因此她决定不要再走下去。艾根布里克不是罗马天主教徒,至于玫瑰十字会的会员呢,大家都知道他们从来不曝光——而艾根布里克倒是曝光率很高。“天杀的。”她低声说道,门铃刚好在这一刻响起。

她看了看表。虽然天色已经暗得跟黑夜一样,但石女还没醒来。她走进大厅,从雨伞架上取来一根沉重的拐杖,然后打开了门。

有那么一刻,门前那个穿着外套、戴着宽边帽、饱经风雨的黑暗身影吓着了她。

“迅捷信使服务,”他说,“你好,女士。”

“你好,弗雷德,”霍克斯奎尔说,“你吓了我一跳。”她第一次了解到“黑鬼”这个贬义词是什么意思。“进来吧,进来吧。”

他只愿意踏进前厅,因为他全身都在滴水。霍克斯奎尔去帮他取来一杯威士忌的同时,他就站在那儿滴着水。

“真黑的日子。”他说着接过酒杯。

“今天是圣露西日,”霍克斯奎尔说,“最黑的一天。”

他咯咯发笑,深深明白她知道自己指的不只是天气而已。他一饮而尽,然后从罩着塑料套的送货袋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给她。没有寄件人地址。她在弗雷德的签收册上签了名。

“这种天工作真辛苦。”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