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6/8页)

“船到哪里去了?”我问,“她淹死的那天,是不是开的那只船?”

“是的,”他平静地说,“当时船翻了,沉到海底,她落到了水中。”

“那船有多大?”

“约三吨级,上面有个小船舱。”

“它是怎么翻的?”我问。

“海湾里也会起大风大浪的。”

我脑海中出现了那泛着泡沫的碧绿色的大海,仿佛看见一股股的水流冲过海岬。狂风是否骤起,形成风道从山上的灯塔处吹了下来?小船张着白帆在风浪大作的海面上飘摇,颤抖,是否最终葬身于狂风之下?

“没有人能去救她吗?”我问。

“没人看见她航海,也没人目睹那次海难。”

我留着心眼,不去盯着他看,害怕他瞧见我脸上惊讶的表情。我一直都以为事情发生在一次船赛中,参赛的还有别的从克里斯来的船,人们从悬崖上观看赛况。我不知道她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海湾里驾船。

“家里该有人知道呀!”我说。

“没人知道。她常常一个人出海,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夜间就宿在海滩小屋里。”

“她不害怕吗?”

“害怕?不,她什么都不怕。”

“那么……迈克西姆就愿意让她一个人出海吗?”

他迟疑了片刻,然后简短地说了声不知道。我有一种感觉,他在为什么人保守秘密。是为迈克西姆、丽贝卡,还是为他自己呢?不知为什么,他的行为有些古怪。

“她一定是在船沉后往岸边游的时候淹死的吧?”我问。

“是的。”

我知道遇到这样的天气小船会左摇右摆,葬身于海底,海水涌入驾驶舱,在骤起的狂风里,船帆会把船体朝下压。当时,海湾里一定漆黑一片。对于一个拼命游水的人而言,海岸一定显得非常遥远。

“过了多长时间,才发现她的尸体?”我问。

“大约两个月。”

两个月!我以为淹死的人只消两天就会被人发现,因为尸体会在涨潮时被冲到岸边来。

“是在哪个地方发现的?”我问。

“埃奇库姆比附近,离此地约四十英里的海峡里。”

我七岁的时候曾到埃奇库姆比度过假。那是个大地方,有一个码头,还可以看到毛驴。记得那时我还在沙滩上骑过毛驴呢。

“隔了两个月,怎么能知道是她呢,尸体是怎么认出来的?”我问。

不知为什么,他每说一句话都要略加犹豫,仿佛在斟词酌句。难道他真的爱她,对她的死悲痛欲绝?

“迈克西姆到埃奇库姆比认的尸。”他说。

我突然不想再问了,为自己的行径感到恶心,既恶心又厌恶。我就像个瞧热闹的人,站在人圈外好奇地观看一个被车撞倒的人;又像是廉价公寓里的穷房客,听说死了人,就问能不能看看尸体。我痛恨我自己。我提的问题有失身份,叫人感到可耻。弗兰克・克劳利一定会为此而瞧不起我。

于是我赶快说:“那段日子对你们而言都不好受。你大概不愿再回首往事。我这里只不过是想问问能不能对那座小屋采取点措施,看着家具受潮烂掉怪可惜的。”

他没有言语。我觉得浑身燥热难受。他一定觉察出我并非因为关心那座空屋才提了这许多问题,而他此刻的沉默正说明对我的行为感到震惊。我们之间建立了自然、稳固的友谊,我把他视为盟友,而今这一切竟毁于我手中,他对我的印象再不会和从前一样了。

“这条车道真长啊,”我说,“总使我想起格林童话中王子走迷了的那条森林小径。想着快到了,但总是遥遥无尽头,另外还有这黑压压、密匝匝的林木。”

“是的,这样的车道是有些罕见。”他说。

可以看得出来他仍存有戒心,等待着我的进一步发问。我们之间出现了不容忽视的困窘局面。看来得设法弥补,即使忍屈含辱我也在所不惜。

“弗兰克,”我不顾一切地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无法理解我刚才为什么要问那许多事情。你一定觉得我具有病态的好奇心,说话做事卑鄙可憎。我向你保证不是那回事。只是因为……因为我有时觉得自己处于一种十分不利的环境中。在曼德利居家过日子,一切对我十分陌生,跟我自小所习惯的生活截然不同。每当我像今天下午那样回访客人的时候,总觉得他们在上下打量我,似乎在琢磨我在曼德利能取得多大成就。我仿佛听到他们说‘迈克西姆究竟看上了她哪一点’。弗兰克呀,后来连我也开始纳闷、怀疑,产生了一种赶也赶不开的可怕念头,认为自己不该嫁给迈克西姆,认为我们不会得到幸福。每一次和生人见面,我都清楚他们有一个共同想法——她跟丽贝卡相比差得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