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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消息由我转告范・霍珀夫人,还是由你去说?”他问。

他折起餐巾,推开盘子。我不明白他怎么能如此漫不经心地讲话,就好像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仅仅是对计划的一种调整。可对我,这是颗碎片横飞的重型炸弹。

“还是由你告诉她吧,”我说,“她会非常生气的。”

我们从桌旁站起身来。我心情激动,脸上泛着红潮,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不由颤抖不已。不知他会不会笑吟吟地挽起我的胳膊,对侍者说:“祝贺我们吧。我和小姐要结婚了。”所有的侍者都会听见他的话,于是大家冲我们鞠躬和微笑,而我们从他们面前经过步入休息室,身后响起一片兴奋的议论声和热烈的欢呼声。可是,他只字未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平台,我跟着他朝电梯前走去。路过接待台时,那儿的人连瞧也没瞧我们一眼。接待员忙于处理一扎票据,此刻侧过脸跟助手说着什么。我心想,他不知道我就要成为德温特夫人了,我将到曼德利生活,曼德利将属于我。我们乘电梯到了二楼,然后穿过走廊。他边走边拉起我的手,把我的手甩来晃去。

“你不觉得四十二岁对你太老吗?”他问。

“啊,不老,”我慌忙说,也许语气显得过于急切了些,“我不喜欢年轻的男人。”

“那是因为你从未结识过年轻男子。”他说。

我们来到了范夫人的套房门前。“这事我看还是我单独处理吧。”他说,“告诉我,对于婚姻的早晚你不会介意吧?你不需要办嫁妆或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吧?要说办事,几天内便可完成,简直易如反掌。到办事处登记,扯张结婚证,然后就可以开车到威尼斯或者任何一个你喜欢的地方。”

“不进教堂吗?”我问,“没有白色的婚纱、女傧相、钟声,以及唱诗班的童子吗?也不邀请你的亲朋好友吗?”

“你忘了,”他说,“那种婚礼我以前已举办过了。”

我们俩在门前伫立良久,我注意到当天的报纸仍插在信箱里。我和范夫人过于忙乱,吃早饭时没有看报。

“怎么样?”他问,“这样办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回答,“我刚才以为我们要回到家才结婚呢。我并不一定喜欢进教堂或者请宾客那一套。”

我冲他笑笑,露出一副欢快的表情。“这样不是挺有情趣的嘛!”

他已经转过身去,推开了房门。我们走进屋,踏入那条狭小的过道里。

“是你吗?”起居室里传来了范夫人的大声嚷嚷,“你到底干什么去啦?我往票房打了三次电话,他们都说没见到你的人影。”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欲望,想笑也想哭,或者又哭又笑,同时,心口感到疼痛。在这心烦意乱的时刻,我真希望这一切压根就没有发生,而我独自漫步于别的什么地方,嘴里吹着口哨。

“恐怕这都得怪我。”他说着走进起居室,随手关上了门。我听见她惊异地叫出了声。

随后,我步入自己的卧室,在敞开的窗户前坐下,那滋味就像在医院的休息室里等待手术的结果。真应该找本杂志翻阅,浏览自己所不关心的照片以及永远也记不住的文章,一直到护士出来。护士出来时,表情明朗,举止干练,由于经常接触消毒剂,人情味已被冲洗得荡然无存。她对我说:“一切顺利,手术做得很成功,一点都不用担心。我要回家睡会儿觉。”

客房里墙壁太厚,听不见隔壁说话的声音。不知他会对她说些什么,用些什么样的字眼。他也许会说:“第一次相遇,我就爱上了她。我们每一天都见面。”而范夫人回答:“啊,德温特先生,这是我所听说过的最富于浪漫色彩的风情事。”浪漫!这个词我在电梯里绞尽脑汁都没想起来。不错,我们的爱情当然是浪漫的,世人都会这般评价。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浪漫爱情。两人一下子就决定结婚,而且说到做到。多么了不起啊!我乐滋滋地抱膝坐在窗前的座位上,思索着奇妙的现实以及幸福的未来。我将嫁给自己的意中郎君,成为德温特夫人。既然得到了幸福,心口再痛,就未免太荒唐了。这肯定是神经在作怪。坐在这里,犹如等候在手术室门外。我们本该手拉手一道走进起居室,相互飞着笑眼,由他解释说:“我们彼此深深相爱,打算结为夫妻。”那样做更好些,显得更自然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