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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衣服,心里的轻快感完全被沉闷和沮丧所取代了。是什么鬼使神差让我们去了那儿,又是什么让记忆出了错?她不知道,而我清楚。有多少次,安布鲁斯就倚着手杖,微笑着站在那里。然而,那愚蠢的碑文却想用半开玩笑、半怀旧的方式让人追忆起隐藏在他玩世不恭的眼睛后面的那颗温柔的心。那高傲的花岗岩石碑本该完全代表这个男人的,却因为环境因素,她没能让他死在家里,他只好被埋在几百英里之外佛罗伦萨的那个新教徒墓地中。
我生日那晚有了阴影。
至少她不知道那封信,以后也不会知道。在我穿衣服准备吃晚饭时,又在想我当时怎么就鬼使神差把信埋在那儿,而没把它烧掉,好像我还有一种近乎于动物的直觉,终有一天我还会去把它挖出来似的。我几乎忘了信里都写了些什么,只记得写信时,他已疾病缠身,充满思虑与怀疑,因为离死亡仅仅几步之遥,说的话顾不上过多斟酌。突然之间,那封信似乎出现在我面前的那堵墙上,摇摇晃晃像在跳舞一样,我看到了那句话:请求上帝原谅我这样说,但现在钱的确是赢得她心的唯一东西。
我站在镜子前梳头时,那些文字又跳到了镜子上,在我往领带上别她送的饰针时,它们还在眼前,然后这些文字又跟着我下楼,进了客厅,最后干脆从文字变成了他的声音,安布鲁斯的声音,那熟悉的,低沉且有磁性的声音,总在重复着——赢得她心的唯一东西。
她下来吃饭时,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像是为求谅解,又像是为了庆祝我的生日。但是,在我的心里,这并没有使她离我近点,恰恰相反,更远了。今晚,就是今晚,我宁愿她的脖子上什么也没戴。
我们坐下来用晚餐,约翰和斯考比一旁伺候着。为了庆祝我的生日,桌上摆起了整套烛台和银餐具,还用上了花边餐巾。晚餐有煮鸡肉、熏火腿,打从我小学开始,就形成这样的惯例了。斯考比非常自豪地把这些东西端上来,眼睛一直看着我。我们说着,笑着。为了他们,也为了我们自己,还为我这过去的二十五年不断干杯。只是自始至终我都觉得我们是在为斯考比和约翰而强作笑颜,如果只剩下我俩,我们肯定会沉默无语。
想到我们不得不享用这样的晚餐,不得不努力制造出快乐的气氛,一种深深的绝望不由得袭上我的心头。解决的办法只有多喝酒,也给她的杯子里斟满酒,只有这样,那种刻骨的痛楚才会减轻一些,我们俩才能忘掉那块碑,以及它在我们内心的含义。昨晚,在那轮满月下,我还十分狂喜地爬到了灯塔的顶端,就像是梦游一般。而今夜,虽然有几个小时我面对着整个世界的财富,但我还面对着阴影。
我醉眼蒙胧地望着桌对面的她,她正侧过头对斯考比笑着,我发现她从没像今天这么可爱过。如果我能找回清晨的那份宁静与祥和的心情,并将这种心境与午后山榉树下报春花丛中的那份狂热交织在一起,那么我就会重新感到幸福,她也同样会感到幸福,我们将珍藏这份感受,这份珍贵、神圣的感受,直到永远。
斯考比再次斟满我的酒杯,阴影已经消失,疑虑也已消解,我想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一切都会很好。今晚,就在今晚,我要问问她,我们能不能很快结婚。几个星期之后,一个月之内,我就要让每个人知道,包括斯考比、约翰、肯达尔父女,让他们知道,瑞秋将用我的姓。
她将被称作艾什利夫人,是菲利普・艾什利的妻子。
我们肯定坐了很久,因为当马车轮子滚动的声音在外面车道上响起时,我们还没离开桌子。随着一阵铃声,肯达尔父女俩被引进了餐厅。我们仍在那儿,桌上凌乱地撒满了面包屑,摆放着餐后果品、点心,还有剩了半杯酒的酒杯以及其他残留的物品。我站起身,摇摇晃晃拽了两把椅子,拉到桌旁。这时教父推辞说,他们已经吃过饭,只是到这里稍待片刻,来祝我身体健康。
斯考比又取来几只杯子。我看到露易丝穿着蓝色的长裙,带着疑惑的神情审视着我。我本能地感到,她在想我是不是喝多了。她想得对,但这种事并不常发生,因为今天是我过生日。她很清楚,从今以后,她将永远没有权利批评我,除非以童年朋友的身份。我教父他也应该清楚这点,这意味着他得终止为她制定的所有计划,这也将制止一切流言,从而也消除所有人对此事的关心。